在古代王朝。 解剖无异于天方夜谭。 更何况明朝这种理学昌盛的年代。 由于开国皇帝朱元璋姓朱,有明一代,对朱熹的程朱理学,几乎是拔高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而这种学问,加上传统由来已久的儒家思想。 更加造成了思想上的绝对禁锢。 而解剖,更是相当于天方夜谭。 是被绝对禁止的。 在古人的传统思想和认知之中。 十分注重和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易毁伤的说法。 即便是死后,遗体也不能容许有任何的亵渎和毁伤。 解剖,那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即便是有破案需要。 在大多数家属看来,人死了,讲究入土为安。 这个时候再将他大卸八块,无疑是非常不合适的,也是极不尊重死者的。 如果哪个仵作或者是案件审理官,敢提出要解剖才能破案。 人家和你拼命的心都有。 就连在宫中服侍的太监,死后也讲究完璧归赵。 要把割下来的宝贝,从宫里头赎回来,再放入棺中,身体部件完整后方能下葬。 最著名的要算三国大将关羽了。 当他的头颅被送到曹操处,曹操为了示好蜀汉,下令将关羽的头颅安葬。 在没有尸身,只有头颅的情况下。 硬生生的让工匠给他雕了一具身子,搭配着关羽的头颅,这才下令封棺。 由此可见。 古人们对亲人遗体的完整性,有着无以复加的执着和坚持。 这种大背景下。 想要解剖验尸,难度无疑大增。 …… 面对张丹青的请求,应天府尹显得极为为难。 毕竟此时的自己只不过是戴罪之身,本就为朱元璋所记恨。 贸然出头,天晓得洪武皇帝会不会趁机对自己问罪? 便为难的婉拒了张丹青,甚至略带讥讽说道: “丹青啊,我看你就别费那个劲了吧?! 自古以来人们都讲究死者为大,身体发肤不可轻易毁伤。 解剖这种事情更是想都不敢想。 你若是打算去找陛下的话,那无非也是自取其辱!”
眼见这个应天府指望不上。 张丹青只好决定,亲自向朱元璋上书。 为了破案需要,恳请解剖死者。 …… 来到了宫门,张丹青将自己的奏表递给宫门侍卫。 便耐心的在原地等候。 …… 正在和大臣们讨论政事的朱元璋,听得侍卫来报。 狐疑的拿起张丹青的奏表。 眉头紧锁,显然也显得极为为难。 沉吟良久,这才缓缓放下。 一旁的通政使曾秉正,好奇的拱手作揖: “不知陛下何事为难?可否有臣等效劳之处?”
朱元璋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奏报递给了一旁的朱允文。 试探的问道: “允炆呀!这事你怎么看?”
朱允文拿着张丹青的奏表,看得满脸郁闷不已。 旋即激动的大声说道: “回皇爷爷的话,孙儿以为不可, 自古便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的说法! 再说人死为大,怎么可以轻易的对死者开膛破肚,肆意解剖呢?! 如此举动,岂非对死者最大的不敬? 这个张丹青也真是的,破案就破案,好端端的要解剖尸体干什么?”
朱元璋听着这话,好气又好笑: “可这个张丹青,让他来主持破获此案,还是你举荐的呢!”
一旁的通政使曾秉正,看完奏表后,也开始插嘴: “陛下,臣刚刚也看了看张丹青的奏表, 臣以为,这张丹青言之有理。 毕竟是破案需要,又不是刻意的亵渎他人遗体。 难不成为了他人尸体的完整性。 案子就不用破了吗?!”
真是个老顽固。 通政使曾秉正话音刚落,朱允文马上便板着脸,不悦的大声反对: “曾大人此言差矣! 案子再重要,破案子的方法千千万,唐代的狄仁杰,宋代的宋慈…… 这些载入史册的破案神手,也没见他们有解剖的说法! 张丹青,何德何能?! 竟敢妄开历史先河? 破不了案,是他无能的,怎么可以拿死者的遗体来肆意开刀呢?”
通政使曾秉正摇头呵呵直笑: “太孙殿下莫要着急,臣记得,张丹青好像是太孙殿下举荐的吧? 为何此次到了破案关键时候,殿下反而不支持了呢?!”
朱允文一阵语塞,郁闷的板着脸说道: “那是先前我对他并不了解,此时见他有如此荒谬之举,实在是我看走了眼。 孙儿斗胆,恳请皇爷爷罢免了她主持审案的差事! 以正视听!”
话音刚落。 一旁的齐泰和黄子澄,也纷纷开始站出来,替朱允文帮腔。 “臣以为,张丹青此言纯粹是胡搅蛮缠,臣遍阅古籍,还从来没听说过解剖能够破案的!”
“齐大人所言甚是,这张丹青,妖言惑众。黄某也建议陛下,让这张丹青回去好生备考,破案一次还是让他莫要插手了。 免得平白无故惹出一些不必要的乱子!”
一时间反对声,不绝于耳。 高坐在龙椅的朱元璋倒不曾一言一语,眯着眼睛,眼神显得极为坚定。 沉默了良久,这才抬起头奔向了站在身边不远处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突然没由来说到: “蒋瓛,张丹青现在走了吗?”
“回陛下的话,尚在宫门外等候!”
“叫他进来!让他自己说说,为何非要解剖!”
“喏!”
听得皇帝朱元璋打算亲自召见张丹青。 朱允文和齐泰,黄子澄等人,纷纷满脸不屑。 内心活动极其精彩。 “这个张丹青,真是想法天马行空。自古以来就没有解剖这种说法的,真以为见了皇帝就能够说服皇帝和百官吗?”
“想要让皇帝允许解剖,简直是天方夜谭!”
“真不知道这个张丹青是得了什么失心疯?!敢对陛下提出这样的要求!”
甚至隐隐开始,有些期待起来。 期待着张丹青进宫,会被朱元璋一顿痛骂。 搞不好还会迎来一阵严厉处罚。 …… 宽阔高大的宫门下。 三个宫门洞,就像是三张大嘴巴一般。 令人望而生畏。 站在宫外等候的张丹青,望了望天空渐渐昏暗的样子。 不知不觉,都已经快傍晚了。 就在他等的都有些困意来袭之际。 忽然听得一个侍卫快速跑出,朝着张丹青高声喊道: “陛下有旨,传张丹青觐见!”
“陛下有旨,传张丹青觐见!”
…… 这是第2次见朱元璋了。 眼前的朱元璋已经陷入了强主暮政时期。 显得格外多疑和易怒。 恭恭敬敬的行完礼后。 朱元璋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喜怒哀乐,一脸平静说道: “张丹青,你在奏表里说,希望对死者进行解剖,以求更快的完成破案。 现在当着诸位大臣的面,你给大伙儿说一说! 为何非要解剖!?”
看到这么多官员围聚并紧紧的盯着自己。 想来,他们基本上都是对解剖持反对态度的。 一想到这,张丹青不由摇头哭笑。 端正神色道: “陛下,解剖对于断案极其重要。 解剖遗体,也是尸检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为了准确认定死因。 通过这样的方法揪出死者被害的真凶。 从而让真正的凶犯得以伏法谢罪。 并让死者能够得以沉冤昭雪。 而不是肆意地损害死者遗体。 从意义和出发点上来说,二者有着天壤之别。 解剖之术,可以再通过外表看不出死因的情况下, 通过人体内在的腑脏器官的损伤和病变状态,快速的确定死者损伤或者是中毒情况, 这对破案乃至定案,都至关重要。 也只有死因明确,才能确定是自杀、疾病身亡还是他杀。比如某故意伤害案,对方仅仅实施了轻微暴力却导致被害人死亡,通过尸检发现被害人心脏有严重隐疾,系死亡主因,此时将极大影响到定罪量刑。 同时.死因明确便于破案。再如某聚众斗殴案,被害人是被群殴致死,参与者均有责任,还是存在直接责任人(如有人持刀捅刺要害部位),就需要尸检来确定。否则就不能准确认定真凶。 更何况,死因明确才能定案。对于许多暴力犯罪案件,通过尸检才能确定致命伤位置,以及伤口大小、形态,从而与其他证据(如刀具等物证、相关言词证据)进行印证,进而定案。 当然。 也不是所有的命案都需要进行解剖。(从古代的刑侦大环境下来看) 只不过有些特殊案件,光是从死者遗体外表。 压根是看不出来有任何异常的,甚至是容易导致误判和错判的。 这样的情况,为了能够更精准的确定死因和真凶。 则应该需要通过解剖来确定。 死者遗体的损伤的检验,非常重要, 因为它的检验结果一定程度上影响着民事赔偿责任,甚至是定罪量刑的问题。 拿损伤的程度检验来说。 损伤分为致命伤和非致命伤。 而凡涉及刑案或民事的非致使伤按对人体的损害程度不同分为重伤、轻伤和轻微伤。 虽然只是个别字的差异,但是不同的伤种的结果大不一样。 比如在一个故意伤害案件中,如果将轻伤误鉴定为重伤, 那么很可能会让这个被告人在监狱里多待上几年甚至是几十年; 而相反,如果将重伤误鉴定为轻伤,那么被害人的权益就无法保障,犯罪行为也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因此,解剖检验是一个严谨细致的工作,更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工作。 更何况。 我国的刑狱学问,萌芽于先秦时期, 在《礼记·月令》中记载“命理瞻伤、察创、视折、审断,决狱讼,必端平”。 在书中,亦有他杀、杀婴、自缢、外伤性流产等检验案例的记载。 战国末期还有“令史”专门从事尸体检验和活体检验。 可见解剖,先古上秦时期,便已有之。 宋慈《洗冤集录》的问世,更是堪称开天辟地,并在宋朝取得了辉煌的成就。 可见,古人从古代时期,就已经非常重视刑案检验的作用,刑狱检验工作在历代的破案、断案之中起了不可代替的作用。 它不仅可以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更让许多无罪的人免于蒙受不白之冤。 在很多的案件中,杀人案件的现场,现场勘查往往可以正确判明案件的性质,证实、揭露是否为犯罪行为以及查明、侦缉犯人。 因为犯人在作案的过程中,必然会引起一些物体的变化或者留下一些犯罪的痕迹。 这些变化和痕迹,往往能反映犯罪的动机和经过。 比如说,在一个缢死的现场,侦查人员首先要做的是请仵作专门人员来进行一下勘查, 如尸体周围是否有血迹, 死前是否有挣扎痕迹, 现场是否遗留一些如毛发、斑痕之类的物品, 判断自杀还是他杀, 这样,断案人员才能确定侦查方向。 如果是自杀案件,那么就不必再浪费人力物力去追查这个命案的前因后果,为侦查工作省了很多麻烦。 而如果是他杀案件,断案官员也可以从一些蛛丝马迹中获取一定的信息,有助于侦查活动的进一步进行。 再有就是对尸体的检查,包括对尸体的表面检查和尸体解剖。 尸体的表面征象往往蕴藏着大量的信息, 我们可以通过对这些专业信息的分析,便可以从中获取大量线索。 而偏偏有些命案中的遗体。 如果只是通过表面观察, 尚且无法非常准确的确定死因和受伤情况。 为了能够快速的确定,唯有进行解剖。 再通过人体腹胀内部的各个器官,外观颜色,气味形态,以及工作变化等等。 便可以确定人死前所产生的病变,从而可以推断死者生前究竟受过什么样的伤害和历程。 这在断案之中,都显得格外重要。 对破案,起着举足轻重的重要性。 更何况。 我们解剖的话,还要一边解剖一边记录,记录死者各个脏器的病变和状态。 为后续破案提供大量的可靠证据。 同时。解剖过程身边也是有人协助和监督的。 结束解剖之后,还会对死者的遗体进行精细的缝合,以及适当的清洗。 最后再让死者完整而体面的下葬。 整个过程,不会对死者有任何的不敬和亵渎! 目的是为了能够准确的确定死因,以及揪出潜在的凶手。 总不能因为这些传统习俗,就置命案于不顾吧?! 也不能因为这些所谓的习俗,就让凶手逍遥法外吧?! 此乃学生肺腑之言,还请陛下和诸位大人明鉴!”
…… 朱元璋和众多官员以及太孙朱允文静静的听着。 良久,不曾言语。 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率先打破沉默,瞪了瞪朱允文身边的那个刑部尚书吴伯昭: “吴伯昭,你是刑部尚书,你来说说! 张丹青的解剖之论,可行否?!”
被朱元璋点名的刑部尚书吴伯昭,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身边的诸位同僚,又看了看那个不言不语的太孙朱允文。 小心翼翼说道: “臣恭听陛下旨意,别无异议!”
倒是个滑头。 此时众多官员,心里都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 这种模棱两可的打太极话语,要是在别的君主面前倒也能蒙混过关。 可他面前是什么样的人? 那可是开局一个破碗,便能够横扫天下的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 那可是堪称千古一帝的猛人。 可不是那些可以随意忽悠的昏庸之君。 …… 果不其然,正因为这句打太极的话。 却刹那间,就惹恼了朱元璋。 只见他整个人愤怒的拍案而起,愤怒的朝着刑部尚书吴伯昭咆哮道: “你可是刑部尚书,国之重臣! 岂能说这般敷衍的话?! 你把咱当成了晋惠帝了吗? 今个儿要是不给咱说清楚,休想活着走出这个御书房!”
这般咆哮,直接把刑部尚书吴伯昭,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哆哆嗦嗦的仔细斟酌着自己言论说道: “臣……臣……愚以为,民间有民不举,官不究的说法。 只要死者家属不介意的话,臣以为还是可行的! 毕竟总不能因为尸体上动了刀子,损伤了遗体。 就放着逍遥法外的凶手而不顾吧?!”
朱元璋点了点头: “嗯!这才像句人话。 允炆呀,这事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抛出来,立刻就轮到了朱允文犯难了。 本来极为讲究儒家思想的他,是非常反对贸然解剖逝者的。 毕竟人死为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毁伤的观念,早已深入他的内心。 即便张丹青是他举荐。 可刚刚自己还反驳了解剖的说法,眼下要让他捏着鼻子同意。 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可自己爷爷朱元璋的问话又不能不答。 于是,太孙朱允文眼珠子咕噜一转,顿时变笑的说道: “孙儿以为,若真是…… 凶手和遗体,必然是: 二害取其轻! 相信天下臣民也能够理解。”
听得自己孙儿朱允炆这番回答。 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张丹青说道: “刚开始,你一说解剖之事。 大伙都是反对不已! 可听你这么一说来,倒也觉得情有可原。 这样,你抽个空,把解剖能发现的端倪,以及如何解剖,如何检验,以及如何勘定! 外伤、内伤以及中毒,各种死法,各种损伤所产生的不同病变,以及如何鉴定和区分。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以及心得要领。 将他们一一汇编成册,再交于朕览阅! 若是可行,咱再让刑部广而推之! 你看可好?!”
听得朱元璋首肯。 一身白衣的张丹青,立即高兴的连忙拜倒在地。 连连口呼吾皇圣明。 此时此刻。 朱允文脸色难看的像是猪肝色一般。 悄悄望去。 自己的心腹大臣,齐泰和黄子澄,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三人显得郁闷不已。 “这种破天荒的事情,想不到真还让他办成了!”
“解剖,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简直堪称是冲破礼法障碍,可谁曾想!还真让他给说动皇帝了!”
“这个张丹青,不但让陛下恩准解剖,偏偏还说的让众人辨无可辨!几乎是句句在理……看来陛下,甚至还有着让他著书立说的打算!”
…… 带着胜利之姿,张丹青趁夜赶回了应天府衙门。 得知张丹青已经禀报皇帝,通过了解剖要求。 应天府尹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真不知这个张丹青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毕竟解剖这种事情上报朝廷,通过的概率简直是低得无法让人想象。 …… 只是张丹青刚一跨进衙门。 就听得衙役来报。 说是殓房那具女尸,不见了!! 这个消息传来,刹那间,不由得让张丹青有些觉得头皮发麻。 应天府尹自然也脸色极其难看,整个人都快吓尿了。 应天府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可是全国的首都。 天下首善之地。 应天府衙门殓房里的命案尸体。 竟然会无缘无故的莫名其妙失踪。 这简直让人觉得汗毛倒竖!。 得到消息的张丹青,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往殓房开始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