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六层,靠窗的雅间里,几条大汉或坐或立,皆是有些焦急的望着窗外,等待着。 “囚车,动了。”
透过细雨,一长着一抹八字胡的汉子眼神一动,低声提醒。 “可看到二哥?”
一脸有刀疤的壮汉上前一步,询问。 “隔了这么远,哪里看得到?”
八字胡摇了摇头:“等一等,就有消息了。”
话音刚落没多久,又一条汉子敲门进了屋,压抑着情绪道:“二哥上了囚车,黑山城的十八架神臂弩,看到了九架!”
“才九架?”
屋内几人顿时皱起了眉头。 神臂弩,乃是军中重器,专门用以破甲,威力绝大。 八字胡眉头也皱的很紧,询问道:“可曾看到王佛宝?”
“不曾。”
那汉子摇头。 “也就是说,此时黑山大狱还有九架神臂弩以及可能驻守在那里的王佛宝?”
刀疤脸眼皮一跳:“难不成他们知晓我们的目的?若不然,往年行刑,王佛宝可都要坐镇的。”
“三哥!”
有汉子看向八字胡:“那大狱里到底有什么好宝贝?值得大哥将二哥都丢出去?”
其余人也都看向八字胡。 他们潜伏黑山城已有大半年,谋划还要更早,可为的,却不是救那铁龙。 而是劫狱! 为的,就是那大狱中的一件东西。 “那东西……” 八字胡眼中闪过一丝动人心魄的贪婪,又自强压下,望向刀疤脸: “老四,你领着人去劫法场!速度要快,动静要大,务必将剩余的神臂弩与王佛宝都引出来!”
“交给我吧三哥!”
疤脸男狰狞一笑,跨步出门而去。 “早该这样了!杀他个人头滚滚,那王佛宝还能视而不见?”
………… 淅沥沥的细雨下,黑山城一片朦胧。 秋雨带来寒气,街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个,也都行色匆匆。 杨狱满腹心事往魏河家里走去,没走几步,就被一人唤住。 “小兄弟留步,留步。”
杨狱回头,喊住他的,是个敦实的中年汉子,穿着麻衣,面色憨厚。 “你是?”
那汉子快走两步,解下斗笠递给杨狱,一脸讨好的笑。 没接那斗笠,杨狱心中更为狐疑。 不等他询问,那汉子已涨红着脸,从怀里掏出一个白净的馒头来。 连着掏出来的碎银递给了杨狱。 “你?”
杨狱心头‘咯噔’一声。 给刽子手送礼的屡见不鲜,他本以为这汉子也是如此,却哪里想到,居然见到了‘人血馒头’。 黑山城,甚至于许多地方,都有人认为人血可以医治肺痨。 浸泡囚犯鲜血的馒头,可以治一切不治之症。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碰到了这种事情。 “小兄弟,帮个忙,俺娘病的实在严重,没有了办法。”
敦实汉子红了眼眶。 “人血不治病,秽物入体,反而会害了你娘的命。”
杨狱心中叹气,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连带着汉子塞过来的馒头、碎银一并推了回去: “拿去买药吧……” “是不是银子不够?俺,俺可以再去借……” 那汉子面色涨红,急切的说着。 杨狱深吸一口气,随手一推,将那汉子推了个踉跄: “滚!”
“呜呜,啊!”
那汉子呆愣了一会,‘噗通’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一个拐角后,杨狱脚步停下,听着雨中的哭声,心中五味杂陈。 那汉子或许也并不相信人血馒头治百病的说法,可他没有办法,只能尝试。 命很便宜,药很贵。 这或许有些滑稽,可却真实的发生着。 穿越而来的一年里,他见过了太多类似的事情了。 “这操蛋的世道……” 叹了口气,杨狱推开了魏河的家门。 他都一大堆麻烦缠身,是没办法,也没能力去帮助其他人了。 有心,也无力。 院子里,名叫旺财的老猴在雨中吱呀乱叫,与一只炸了毛的野猫对峙着。 屋檐下,魏老头叼着旱烟,不知想着什么。 见到杨狱回来,随手指了指屋内:“换一换吧,脏了衣服就不好了。”
杨狱走到屋檐下,将县令的意思转达。 “多大的仇?要钝刀斩首?”
魏老头闻言顿时有些不悦:“我等行刑乃是执行朝廷法度,不是为了给他人泄愤!”
“那,不去?”
杨狱拉了个小马扎坐下,他有些不想趟这趟浑水。 “不去?”
魏老头顿时瞪起了眼:“怎的,你不去,还要老夫亲自去不成?”
自开始收弟子,他已经许多年没有亲自行刑过了。 杨狱没法,也只能将担忧说明。 “劫法场?”
一听这话,魏老头顿时冷笑: “黑山城的法场哪里那般好劫?神臂弩下,纵是来上千百人,也都要被射成糖葫芦!”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杨狱很清醒,提出条件,明年再去行刑。 “一次换血,远远不是终点。二次换血,同样不是。”
魏河话音一转,说起了换血。 换血,注定是个漫长且艰辛的过程,没有万贯家私,等闲人至多止步一次。 “少年人血气活泼,青年沉稳,到中年达到鼎盛,再之后,气血衰败。练武,也违逆不了天理。”
话至此处,魏河语气微微缓和,却更为刺骨: “你虽资质不错,但家无余财,若连胆气也缺乏,这一辈子,也成不得什么气候。”
闻言,杨狱沉默下来。 魏老头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二次换血与一次换血流程大差不差,只是药材贵了数倍,他这点钱,坚持不了多久。 李二一那里,是实在没有油水可榨了。 “你若不去,留下百两银票,以后也不必再来。 若去,就拿起桌上鬼头刀,刑场之上,一刀也好,两刀也罢,随你心意就是。”
魏河说着起身,自墙上摘下斗笠,披上蓑衣,慢慢悠悠的就要出门去。 “昨日正讲到‘应伯爵山洞戏春娇,潘金莲花园调爱婿’的后半段。老夫心痒难耐,不可不去。”
说着,这老家伙已然出了门,这些日子,每日中午他必去茶馆听书。 徒留杨狱蹲在屋檐下,望着绵绵细雨,陷入沉思:“老家伙,也不怕得病……” 好半晌,他才望向屋内。 其他的姑且不说,这口鬼头刀,怎么也要摸上一摸。 “鬼头刀……” 走到案前,感受到暴食之鼎的异动,杨狱心中的压抑才减低了几分。 没有犹豫,他直接伸手,握住了这口兀自带着血腥气的鬼头斩首大刀。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