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生谁死?! 听得这句话,镜中人与鬼婴对视一眼,皆是沉默,旋即冷笑起来: “区区凡人,也敢评定神的生死……” 话音,戛然而止! 房间之中,本来只有如豆灯火,但此刻,鬼婴与镜中城隍却觉眼前一片白茫茫,甚至有种直视烈日的酸楚痛感。 “天眼?!”
镜中城隍面皮狂抖,震惊到了极点。 那不是整间屋子猛然亮堂起来,而是眼前这个攥住他们命脉的人类,其眉心竟有一道龙纹竖眸闪过,微微一张,将他们锁定! 这一瞬间,两人竟有一种被上位神俯瞰,一时通体冰凉,有种法眼之下,无所遁形之感。 “天眼!”
铜镜剧烈的颤抖起来。 常人只知‘神眼天目’乃是天神之能,却不知,纵使远古大神,也绝非人人皆有天目。 顾名思义,天眼,乃是天赐之眼! 相传,这种神目天眼,只有那些兼具仙佛之长,横跨两道的神人才可生出。 好比传说之中的那位白骨菩萨,其以佛门大菩萨之尊,横压幽冥地狱,身兼神佛二类,方得开启天眼。 他怎么可能有天眼?! 铜镜中的城隍震惊悚然,另一手中的鬼婴却比他更为不堪,因为心眼之下,通幽催使,已然锁定了这只小鬼的命数! “你,你……” 小鬼尖叫着,浑身的胎毛都炸了起来,浑身战栗,震怖至极。 他所感觉到的,比藏身铜镜之中的城隍要强十倍都不止! 这一刹那,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被洞穿了,这一道目光直接穿过了他的肉壳,灼烧着他的灵魂。 而与己同存的冥书残页,嗡嗡颤鸣,竟然没有庇佑自己! 这意味着什么,他简直太清楚不过了。 “你是上位鬼神?!”
冥书,是阴司至宝,纵然只是冥书残页,也足可让诸多鬼神为之俯首颤栗。 唯有那些上位鬼神,才可直面冥书! 活见了鬼?!! “这天眼,似乎很少见……” 一镜一鬼的反应,杨狱洞若观火,他心中泛起念头,却也不再犹豫,通幽之后,紫金葫芦已然蓄势待发。 “啊!”
凄厉到几乎穿透真罡的惨叫声中,铜镜狂抖,鬼婴疯狂着挣扎,凶残的本性被惊惧压过: “上神饶命,饶命……” 咔擦! 惨叫求饶声戛然而止,剧烈到了极点的痛楚让这鬼婴直接昏厥了过去。 暴食之鼎中,紫金吞煞宝葫芦摇摇晃晃坠地,其内有着金光闪烁,赫然已经吞下了这鬼婴的两条命数。 而随之而动的,却是镇邪印! 作为三枚道果之中,最被他忌惮的,这枚镇邪印,他从来慎之又慎。 “这是要?”
杨狱心中一动,中断了紫金吞煞宝葫芦吸纳命数的动作,屈指一弹,一道若有若无的涟漪自指尖荡开。 眨眼间,已然没入了昏厥的鬼婴身上。 下一瞬,在杨狱的感知之中,镇邪印上,出现了第三条‘魂线’,这意味着,眼前这鬼婴,也属于可被掌控的‘活死人’! ‘或许,镇邪印的真正用处,是落在幽冥阴司,而不是活死人……’ 见得这一幕,杨狱心中升起明悟。 “你,你……” 眼见小鬼被折磨的昏厥,镜中人面色都有些发白,感受到眼神落在身上,眼中终于有了惊惧。 这着实出乎了他的预料。 “你的位阶……” 镜中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想问,但话说一半,就颓然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我栽了……” 这位城隍,比杨狱预料的还要识时务,他之所以选择对鬼婴动手,实是因为这面铜镜能够隔绝通幽的窥探。 而那冥书残页,却并未阻挡他的视线。 不过,既然认栽,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办了,杨狱发问,镜中这位认清了现状的神,有问必答。 那鬼婴所说不差,镜中人的确是龙渊城隍,只是,却非是杨狱猜测中来自上古之前的城隍。 恰恰相反,他也是近代之人,而且,是大明立国之前,一位极有名的人物。 “你说你是陈玄英?!”
杨狱有些惊讶。 陈玄英何人? 此人是前朝末年,起于江南道的一位枭雄人物,其人出身贫寒,只是个盐贩子,但气运却着实惊人。 自创的斩龙三刀,甚至曾与张元烛争锋,可惜,一如三笑散人的评价,其人他志大而智小,无谋也无断。 最终沦为为王前驱,基业尽散的下场。 他的墓,就在龙渊、青州,杨狱还曾在其中获得一枚‘玄英珠’,三笑散人还曾借其气运压制青女道果。 “……我不敌张元烛的‘天罡拳’,只得假死脱身,逃往龙渊,本欲取地宫中的宝物东山再起。 可惜,我还是小觑了张元烛的阴狠毒辣,那一式天罡拳太重,堪堪来到地宫,伤已不可抑制……” 镜中迷雾散去,露出了本来面目,其面如冠玉,气质,却有些阴狠。 “那你,又是如何成为城隍?”
杨狱来了兴趣。 “我的地宫,之所以建在龙渊道这么偏僻荒凉的地方,就是因为,我早在那之前,就得到了这城隍牌位……” “张元烛杀了我,却也成全了我,彻底炼化城隍牌位,谁料,就在我大功告成之时,陵寝中来了个牛鼻子老道……” 说到此处,陈玄英神色难看起来: “他撞破了我行藏,先是惊讶,旋即摇头,说什么我有才无德,不堪为城隍,以此铜镜,镇压了我数百年,数百年!”
“数百年!”
看了一眼铜镜中状若癫狂的陈玄英,杨狱心中微动,知晓他所说的老道,应该就是三笑散人。 只是…… “那老道可有什么话留下?”
铜镜中,陈玄英如若疯癫,再无什么气质可言,一通宣泄之后,方才冷笑回答: “那道貌岸然的老杂毛,说什么天变将至,筹谋大事,无暇杀我。 却不知,城隍牌位非道果,乃是‘天书’录名,神庭分化而出,他纵然武功再高,没有神通,怎么杀的了我……” “筹谋大事?”
没有理会陈玄英怨妇也似的嘶吼,杨狱若有所思,这时,昏厥的鬼婴方才醒转。 “我,你,你……” 似是察觉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这鬼婴的眼神赤红中带着震怖,终于认识到了什么。 暴戾的性子再也不见,战战兢兢,小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讨好着眼前这位所有鬼类恐怖的梦魇。 传说之中,眼前这位,可是以‘吃鬼’为生的…… 若不是还被死死掐着后颈,他恨不得跪了: “魁星爷爷,您想知道什么,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呵呵~” 铜镜中,陈玄英嗤笑一声,闭上眼,懒得看这前倨后恭的无耻小鬼。 神…… 彻底压服了手中的两件怪胎,杨狱突然对三笑散人潮汐论中提及到的‘仙神不足拜,其也不过是强大的‘人’’有了更深的感悟。 力量的蜕变,再有些时候,与心性、精神毫无关系。 这世上或许有捉星逐月的神,但更多的,或许还是被三笑散人镇压,连聂文洞都吃不住的‘陈玄英’们。 心念转动,杨狱问道: “你是认识奇峰天比高上那四个妖人吧?”
这鬼婴魔性天生,凶残狡诈,被擒之后几乎默不作声,突然开口,绝非无因。 “……是。”
鬼婴有些打颤,魂灵被撕扯掉一块的剧痛彻底吓住了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杨狱的脸色,战战兢兢的回答: “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魁星爷爷当面,之前,之前却是想骗爷爷去‘天比高’……” 送死两个字,他是怎么都不敢说出口。 杨狱自然听得出,只是有些好奇,这鬼婴连邋遢道人都不惧,怎么提起‘天比高’会有些忌惮的味道。 风雷雨电四人纵是身怀神通,但比起那位道门不世出的大宗师,还是要差了太远太远了。 有了疑惑,也就随口问出。 鬼婴有些犹豫,还是回答了: “血魔,血魔就在天比高,他要在那里举行‘升仙会’,想要降临到外界去……” “血魔?!”
…… …… 安定道,洞州之西,有着一片绵延数千里的山脉,其中山峰如林,不乏奇峰异石。 而在群山之间,有着一峰极为吐出,其大小在群山之中不过中等,却笔直如剑,直插入云霄之中。 自远处看,好似云海都在它的半山腰,故而得名‘天比高’。 呜呜~ 悠扬的笛声飘荡在云海之中,远远飘荡。 高足三千丈的崖边,王牧之盘膝而坐,轻吹长笛,寒风凌厉,吹起青衫猎猎。 “张真人天纵神人,实乃道门不世出的天骄,与他相比,风豪差了良多。 故而,才会有,张真人在其背后衣衫上落下‘龙形大草’也浑然不知的事情在……” 某一瞬间,王牧之按住长笛,淡淡开声: “但你不是张真人,我也不是风豪!”
“呵~” 随其声音飘荡,本无一物的风中,竟有一人从无到有的浮现出来。 那是一身着血袍,腰挎长剑,手拿毛笔,眉间点有朱砂的邪异青年。 “张邋遢,确实非常人。”
血衣青年丢掉毛笔,笑容阴冷且怪异: “你似乎对他颇为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