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大风雪覆盖多道多州府,霜白成为唯一底色。 隆冬之中的大衍山中,同样一派萧瑟,生机归于大地,山林之间,无人烟,也几无兽踪、虫鸣。 呼~ 某一瞬,一抹紫色自山林中一闪而逝,风声呼啸间,翻过一座座山头。 “凤师姐?”
一声轻呼响起,几个容姿俊美的少女自风雪之中出现。 “嗯。”
凤无双淡淡的应了一句,也未停下,气息一个鼓荡,已到了百丈之外。 那两个少女有心阻拦,却又哪里敢,哪里能? 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进入山中。 哗~ 一步踏出,天地都似不同了。 一步之前,大风大雪,天寒地冻,万物冰封,可一步之后,眼前的山峰翠绿,花团锦簇,有小溪流淌,有鸟兽蚊虫之声。 小溪后,是那熟悉的,篱笆围着的小院,那眉发皆白,佝偻感受,笑容慈祥的老妪,提着青草,在猪棚前自言自语。 这是? 惊鸿一瞥,瞧见棚内的几头猪,凤无双心头不由打了个寒颤,只觉自己便是死,也不要沦落到如此境地。 “……一别好几年,你可是瘦的很了,多少也吃一些,放你出去走了一遭,也该想开了吧……” 将青草丢入棚内,老妪笑呵呵的说了一句,转过身来时,凤无双已然恭谨一拜。 “奶奶万福金安……” 余光扫过那猪棚,她的瞳孔都不由一缩,在其中,她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燕血长老……’ 凤无双心头尽是寒意。 前代硕果仅存的教中大长老,武道已走到大宗师绝巅,仙道也只差一线就可晋位十都的强人。 让她以为这老妪都舍不得吃的燕血大长老,今日也…… “无双啊,一去两年,你似乎什么也没办成,还不如小灵仙,她还纠出了不少教中的败类呢!”
老妪轻飘飘的一句话,凤无双却险些出了身冷汗,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震动。 下一句话,又让她汗毛差点竖起来。 “无双,你可记得‘陨仙散’的房子?”
老妪笑眯眯的看着。 凤无双强自镇定,躬身:“回奶奶,无双记得,身上还有不少此类药材……” “那就好,那就好。”
老妪拍了拍手。 “出来吧。”
“谁?”
凤无双眸光一扫,只见屋内走出一三十许的青年,他身着麻衣,神情有着忐忑不安。 而那房门开合之间,她又看到了那悬挂着于案台之上,被符咒包裹的严实的草人。 隐隐间,她瞧见了那草人背后的字,那是…… ‘玄……’ 她心头一紧,忙收回眼神来。 “好孩子,来,奶奶给你介绍个姐姐……” 老妪满脸爱怜,拉着身躯僵硬的青年,介绍道: “凤仙,这是奶奶收的爱孙,姓李,单名一字‘闯’,天赋很好,受住了奶奶的伐毛洗髓,可不比你差……” “李闯?”
凤无双眉头微皱,却不记得教中、江湖中有这么一号人,看起来,像是个无名小卒? 她打量李闯之时,后者也在打量她。 眼前佳人的风姿,令他有些手足无措,他平生所见,也只有秦大家于娇媚处胜过一筹,可英气,却又逊了三分。 实在是极为出彩的女子,让人见之心动,甚至有些自惭形秽。 “闯儿天赋不错,教中武功、秘术也都入了门,之后的指点,就由你来吧。”
老妪淡淡的吩咐着: “奶奶有意将定安道三州二十六府的分舵一并交给他,你就领着他去,将此事,办妥吧。”
“谨遵奶奶的吩咐。”
凤无双自然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她也只有点头应下,态度恭谨,因为这根本不是商量。 李闯想拒绝,但又拒绝不出口。 眼前的老妪,实在是这些年里,他所遇到,对他最好的人了。 不但传他诸多精妙武学,甚至将传说之中才会存在的‘道果’也赐给了自己…… 加之这安排,他也并不抗拒…… “这些年,朝廷盯的紧,不过,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自顾不暇,惶恐败退了…… 闯儿身负真龙之气,是天定的雄主,你指点他,也是你的缘法……” 深深的看了一眼凤无双,老妪摆摆手,让其离去。 后者深吸一口气,躬身离开时,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补充了一句: “顺便,也去悬空山采摘一朵‘七劫花’,此物,可是陨仙散的主材之一……” 离开的脚步一顿,强压下回头的冲动,凤无双轻咬嘴唇,稳住心神,踏步离开。 身后,传来不高不低的笑声: “神威如狱,呵呵,有趣,这天下是越来越有趣了,师兄你没有看到,可真是可惜了……” …… …… 黑山老妖的名头何其之大? 因其名头过于响亮,西北城外的一战,以山呼海啸般地方姿态轰传八方,波及各地。 烂柯寺、永恒天轮寺、悬剑台、沧海城、灭明山、大龙湖…… 各个大势力,无不为之震动,一些久不出世的隐秘门派,也都被惊动了。 甚至于,在关外两大王朝的诸多大宗门、势力,乃至于王庭、庙堂都为之震动。 黑山老妖成名近百年,早在七十年前的流积山战役之前,就已有天下第一之名。 纵然是张玄霸横空出世的七十年,仍是无数人心中的武道丰碑,天下绝顶。 这样的存在,只是出关,都足可引得天下震动,遑论是被人以下克上,镇杀了化身?! 巨大的狂潮翻涌扩散,一时之间,引得天下震动。 无数人,或是震惊、悚然、或是骇然、狂喜…… 而处于风口浪尖的杨狱,却恍若未觉,或者说,没有心思与精力去关注了。 呼呼~ 飘洒的风雪之中,西北城的大门徐徐开来,伴随着哀乐回荡,一行人鱼贯而出,披麻戴孝。 浓烈的悲戚之中,林道人默然垂泪,他一袭麻衣罩体,比之之前苍老良多。 右侧,杨狱托着棺椁,亦是沉默。 在等待林道人归来的七日中,他走遍了西北道城的大街小巷,穷尽通幽之妙,欲要寻找真言道人留下的痕迹。 天变将至,灵炁已然有着灵性扩散,强横武者的意志,能够于天地间短暂留存下来。 一如断启龙、风豪。 修持一百多年,历经坎坷的老道,其心境修持,是杨狱于现世之中所见最高者,自然可以留存更长的时间。 然而,足足十日光景,杨狱始终没有寻到有关老道的零星痕迹。 心中叹息着,杨狱抬棺椁而行,向着准备好的风水宝地而去,他的身后,浩浩荡荡的人流跟随。 有不少感念其恩的百姓,更多的,却还是硬凑上来的江湖武人,以及一些侥幸逃过清洗的乡绅。 “师父!弟子回来了……” 风雪之中,林道人双膝跪地,涕泪横流,他不住的捶打着泥土,泣不成声。 莫大的懊悔,让他咳血不止。 秦姒、赵坤以及自各处赶来的,寥寥几个玉龙观弟子,也都跪在坟茔之前,泣不成声。 小心翼翼的将那棺椁放进坟茔,掩埋,杨狱也随之跪倒坟前,执弟子之礼。 过去的数年间,真言道人谆谆教诲浮现眼前,两人虽无师徒之礼,却有师徒之实。 下葬之时,一众玉龙观的弟子泣不成声,林道人更是数次咳血,旧伤新伤全都压抑不住,若非秦姒在侧,只怕当场就会气绝。 “老爷……” 许久许久之后,积雪已将坟茔染上霜白之色,一缕缕常人不可见的黑雾自风雪之中遁来, 没入杨狱的体内,正是以鬼婴为核心的五鬼。 鬼婴满腹忐忑的汇报着: “回老爷,以西北城为中心,小的们穷索三千里,可没有发现老真人的痕迹,丝毫都没有……” 丝毫也无…… 杨狱神情寂寥,任由雪落白发: “雁过留痕,真人的修持极高,绝无可能没有痕迹……” “是,是的。”
鬼婴点头如捣蒜,说出自己的猜测: “老爷!依着小的的经历,若全无痕迹,只有四个可能,一个,是老真人根本没有死……” 瞟了一眼棺椁,他果断的收口,说出其余两个猜测: “其二,就是老真人的意志不够强烈,这也不可能,那么,只有第三了……” “有人,以奇诡手法,收走了真人的魂灵……” 这,是杨狱得出来的结论。 然而,以命兑命之时,黑山老妖的命数都被他洞彻,若其身上有半分真言道人的痕迹,他也必会发现。 然而,没有…… “老爷法眼无差,定是有人收去了老真人的魂灵……” 鬼婴恭敬收声,默默的将最后一个可能吞咽了下去。 这样近仙的存在,怎么可能会自己不想活呢? 怎么也不会吧…… “真人的魂灵,难道真的被人收走了?”
相比于其他三个可能,杨狱只觉这个最为可能,他不信真言道人这样的存在,会死的悄无声息。 收魂,这对于寻常人而言自然是难以想象,然而杨狱却并不陌生,紫金葫芦本就是收魂利器。 只是,谁又有那个本事,在黑山老妖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