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师弟所见,这是一封求援信,万望师弟权衡其间利弊……” 话至此处而止,其间还有不少分析,但杨狱却也只是扫了一眼,并未细观。 因为齐文生已然是有些按耐不住了: “大人,风师叔来信,是要求援吧?”
这,并不难猜。 塞外烽火刚起未久,风君子就借方征豪之名,先后发了八次求援信,且有意无意的传播极广。 这其中,一封是去龙渊,四封去了朝廷,还有两封,则分别去了麟龙道城,以及,静安府。 最后一封,则是通传白州全境,乃至龙渊全境,号召江湖人士,地方豪杰共助边关。 效果,自然是有,且极大。 流积山一战,相距如今不过七十余年,当年十室九空,天下缟素的惨痛,仍烙印在龙渊、西北诸道百姓的心中。 远的不说,陆青亭也早带着一干悬空山的道士,去边关相助,据说,已死伤小半…… “他倒是好算计!”
接过信件,齐文生面色就是一沉。 洋洋洒洒数千言,风君子痛陈利弊,其中不少,他都无法反驳,因为拦山破,天狼入侵,西北道也是首当其冲。 只是…… “异族入侵,我等本该责无旁贷,可此刻朝廷兵锋直指,我等兵马不足二十万,且多为未上战场的新军,实是有心也无力……” 这番话,齐文生说的艰难,却不得不说: “而且,那方征豪绝非寻常边将,据我所知,其人背后,还有着一方大势力的影子……” 感激? 友谊? 齐文生半点不信。 被杨狱击杀的方烈血,可是白州方家年青一代唯一出彩的继承人,这样的仇恨,还指望握手言和? “拦山关……” 杨狱沉吟不语,心中思量着风君子其人。 徐文纪奉行有教无类,其一生治学讲经,从来不分贵贱贤愚,故而,其门下有着王牧之这样的贫寒人家,也有着如风君子般世家出身的庶子。 也有如第五桀一般,大世家嫡子。 徐文纪,从未有成党之心,只是单纯的治学讲经,因而,其这六位最杰出的弟子,其实,并非全是一路人。 这一点,从他数次联系风君子,而后者根本不做理会就可以看出,此人并不看好自己。 事实上,这数年里,白州近在咫尺,拦山书院弟子,可也未有一人入西北…… “大人?”
眼见杨狱不语,齐文生心中就是一紧。 “依你之见,我当如何?”
回过神,杨狱询问。 “调集军队,布防兖州,一来,抗击朝廷征讨大军,二来,若拦山有失,则……” 话至此处,齐文生微微一顿,道: “若拦山关破,朝廷无动于衷,而我等尚有余力,则由您带兵入白州,抗击异族,收白州士民之心……” 杨狱又问: “若无余力,又当如何?”
“那,也只有据守兖州,以抗击异族为旗帜,号召天下英雄来西北,迫使朝廷休战……” 齐文生没了犹豫,坦然道。 他自然知道,如今这番话若是流传出去,儒林将会如何抨击自己,但他并不在意。 “确是老成谋国之言。”
杨狱也不得不点头。 仅以此刻的处境而言,这已然是最佳选择了。 不同于风君子的上策只言其弊,下策只言其利,齐文生所言,其中利弊一目了然。 只是…… “你忽略了一点。”
“什,什么?”
齐文生微微一怔。 “天灾连年,关内一片混乱,关外又何尝不是一片乱麻? 二十年里,金帐王庭内流血冲突不下十次,大可汗,左右汗王之下,换了不知几次……” 齐文生眉头皱的很深。 “此次天狼南下,不见金帐王庭的精锐,所起之部落,多来自白山黑水间,其国内诸势力,都在观望,等待……” 杨狱的声音很平静,齐文生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若拦山关破,金帐王庭必然响应,届时,我等所要面临的异族,会比今日拦山关外,多出十倍,也精锐十倍!”
“这……” 齐文生喉头有些发涩,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家大人: “您……” “这其实并不难猜,只是你并无关于塞外的情报,以为这只是一场声势大一些的南下打草谷……” 话到此处,杨狱微顿: “你家老师,也是这个意思……” “如此……” 齐文生心中一松: “依着您的意思,是……” “一切,等林前辈的消息传来再说……” 话到此处,杨狱的眼神变得很冷: “在此之前,得先将背后传播瘟疫那条猪狗抓出来……” …… …… 轰! 如陨星落地,里许大地抖动如潮,烟尘伴随着积雪冲天而起。 而比之这雪浪更高的,是聂龙天惊怒的长啸。 “林道人,我来日必杀你!”
怒吼声中。聂龙天身形如电,贯穿风雪,在连串的气爆声中,极速掠去。 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掀起的狂风吹倒了道旁的大树,成片。 “要分生死,何须来日?”
风雪中,林道人哂笑一声,跨步追逐而去。 武圣之强,不止是武道意志,而是自外而内的升华,如同鲤鱼跃龙门,一线之差,几是两个天地。 这一场追杀,已有二十余日,两人交手不下百次,其中聂龙天被他重伤的就有十三次。 但其人的生命力顽强到了极点,一次次的绝地反逃,甚至有数次,差点吃亏。 不过,随着他对于武圣间交手的熟悉,就再没了这种情况。 聂龙天的一十三次重伤,皆是后面这几日里的交手,而今日,他已然有十足把握! 轰! 惊雷炸响,气爆如雷。 刹那之间,两人交手数十次,自地而空,横贯数十里之地,所过之处,但凡被气劲所震了,无不震成齑粉。 一刻钟后,伤势未愈的聂龙天又自震落地面,大口咳血,惊怒且狼狈。 “欺人太甚!”
炙烈的光芒自他的体内喷薄而出,伴随着血气升天的,是若有若无的神通气息。 “神通?”
林道人冷笑一声,正要扑杀而上,突然似有所觉,止步。 聂龙天也察觉到了什么,停下手来。 两人不分先后的望向南方,却见百里之外,风雪之中,走来一白衣剑客,其人丰神俊朗,俊美如玉。 但两人的注意力,自然不在其人身上,而是落在了那口被其捧在手中的长剑上。 那只是一口再普通不过的玄铁长剑,可在两人分明感觉到一股,森冷枯寂,却又锋锐到了极点的剑意。 “慕清流!”
剑拔弩张的二人,瞳孔皆是一震。 “两位前辈。”
楚天衣手捧长剑,鼓气震荡发声: “请暂时罢手。”
“罢手?!”
一惊之后,林道人陡然挑眉,眼神中闪过冷漠: “他要贫道罢手,贫道就定要罢手吗?”
“那前辈,自问它吧……” 楚天衣叹了口气,轻轻一抛,那口连鞘长剑就自腾空而起。 铮! 一声剑鸣似有似无,无形的锋锐,却似将风雪都一并斩开。 剑无言,可此刻的聂龙天,却觉得有一双眼睛,遥隔不知多么遥远,正在注视着此地。 平平静静,却让人呼吸不畅,好似被剑芒抵住了眉心般,心头发冷,后背发凉。 “慕清流……” 林道人的五指捏紧,复又松开,右掌前探,五指翻转,似如火花开: “正要一试‘剑神’高招!”
…… …… 呼呼~ 关外,风雪渐小,而关外苦寒,仍是大雪弥天。 背风处,帐篷连绵十数里,任何一间帐篷,都挤满了兵卒,他们互相取暖,听着风声,目光呆滞。 “鬼天气!”
离开了温暖的大帐,俊朗贵公子顿时皱眉,换血大成之身自不惧寒,却仍是能感觉到冷意。 这让他极不喜欢。 “少主,主上唤您快些过去……” 风雪中赤着上身的九尺大汉‘那沙狂’扛着狼牙棒,瓮声道。 “我只差一些,就可攻破拦山,砍下那群该死的明人的脑袋做酒杯,他为什么要来?!”
‘那沙苾’满面怒容。 “死伤,太过惨重了。”
粗犷的汉子,声音都有些低落,脸色惨然。 从来时的斗志昂扬,到如今的心惊肉跳,只用了一年多,三场围杀。 一年多,在‘那沙苾’的指挥下,他们展开了三次针对于方征豪的围杀,结果,触目惊心。 除却他之外,参与围杀者,只活了一个远处放毒的完颜铿…… “滚过来!”
‘那沙苾’还想发泄,可听得这句冰冷的训斥,顿时垂下了头,不甘,却又不得不闭上嘴。 此帐,地处偏僻,几乎在最边缘处,且附近只有它一个,孤零零。 且内里,也并不大。 只有两个人,相对而坐,其中一人面色阴鹫,气息冷冽,正是左汗王‘那由都’。 啪! 重重的耳光,几乎将‘那沙苾’的头都打爆。 “该死的东西!若非日第五先生,你险些误了‘宫主’大事!本王打死……” ‘那由都’面色铁青,还想动手,却被刀鞘架住。 “到底是换血大成武者,这么打死未免可惜……” 第五白眉冷眼扫过这对父子: “我这枚‘万瘟丹’正好缺一童子用来捣药,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