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仙之基…… 望着那由虚化实的实质拳意,真言道人神情复杂,有着怅然与怀念: “多年之前,他曾说要为武道续接断路,开辟意志修行之路,他, 真的做到了……” “赵王爷,确为不世出的人杰……” 杨狱的脸色极差,眸光却是极亮。 跟随张玄霸塞外一月里,看似他只是送了这位赵王爷最后一程,做了个背尸人。 可事实上,他的收获远远大过得了真气传承的裕凤仙。 那一月里,这位当世绝顶,丝毫没有吝啬,更不忌讳他反王的身份,将其对于武道的诸般理解,尽数传授。 而其中最为珍贵的,不是张玄霸对于换血十三,‘筑基六关’的理解。 依他所说,前人已做的极佳,他不过查缺补漏。 其真正的精华,是武圣之后的修持。 “这,便是人仙之基吗?”
真言道人啧啧称奇。 “哪有那般简单?”
有着张玄霸传承在身,武圣之后,杨狱纵然身受舍身印,功行仍然在增进。 但,想要在两年间铸成张玄霸甲子方才成就的人仙之基,自无可能。 “何为人仙之基?依着赵王爷传承,武圣意志是由心灵念头、神魂念头汇聚而成。 其似虚似幻,似假似真,似人而非人,欲铸人仙之基,就要将这个意志、念头的筋、皮、骨、脏、髓、脑,统统炼出来!”
对于真言道人,杨狱并无隐瞒,事实上,张玄霸将此法传承于他,而非留于皇室,就是不想他一生心血沦为一家一姓之有。 “将意志,当做人来炼!想人所不敢想,还成了,了不起,了不起……” 真言道人坐不住了,不住打量着那三寸高低的小人。 “可惜,老道只剩魂魄,无有肉身,却是无法修持……” 惊叹,遗憾。 “未必!”
杨狱却是摇头。 “嗯?”
老道微怔,眸光亮起: “此法莫非还能独立于肉身之外修持?这,怕已不在武功的范畴之内了吧?”
“不止是独立于肉身之外……” 杨狱的神情凝重,也有着惊叹: “怜生老妪那舍身印,蕴含了其三千年修持的精气神,纵然我极力抵抗,血液、体魄、真罡乃至于魂魄,都与之交缠,难以独立修持……” 怜生舍身印,乃是玉石俱焚之法,绝非等闲手段可以祛除。 那是怜生教中高层压箱底的大杀招,高一位阶都极可能被其所伤,遑论怜生老母亲自施展? 两年里,他由外而内,几乎尽被其侵蚀,到得数月之前,意志都被其影响,曾一度想过中断意志修持,以免被其污染了根基。 上次与真言道人交谈,商讨,他甚至动了让‘七窍石猴’提前出世,成为化身的心思。 但结果,出人意料…… “你的意思是,你的意志已然能独立于肉身之外,此刻作为凭依的,是你的蜕身映照物?”
饶是一再高估此法门,真言道人仍是颇为吃惊。 武圣蜕身映照物的说法,来自于千年前的邋遢道人,他,不是第一尊武圣,却是第一个将所有关卡梳理,并传承于后世的武圣。 可在邋遢道人遗留的典籍之中,此法,也只是作为晋位武圣之后,改易自身,容纳灵炁的一步而已。 所谓蜕身映照物,类似于观想,于心中存一身,反映于外,改易自身。 这,是比意志更为虚无缥缈的东西。 映照物,只是心中观想出来的一个念头而已! 这…… “虽不理解,但,真的可行。”
没有再解释许多,杨狱吹了口气。 呼! 他的气息何等之悠长? 纵然重伤在身,也吹得屋内书籍、门窗、书架‘哗哗’作响,这是气息,也是灵炁。 “吸!”
而随着杨狱的动作,那三寸高低的小人胸膛起伏,吞吸着气流,几个刹那,已吹起也似长成四尺来高! 其仍有几分虚幻,皮膜五官都有着缺陷,看起来似人似猴,更颇为透明。 可在两人的注视之下,这似人似猴之身,竟如活人般活动着拳脚, 行走坐卧之后,更开始徐徐演练着拳法。 “霸拳?不对,还有着天罡拳、神拳、梵拳、降龙掌、伏魔拳……的影子? 这是你整合诸般拳法精义所成之四象拳?”
真言道人越发惊异。 五脏藏神,武圣之上的修持,即是神之一字,杨狱的意志自是极精纯,但到底还欠缺几分火候,不如他当年全盛之时。 但这拳意实质化所能做到的,却是他远远做不到的…… “蜕身映照物,既然能反映于身,那自然,自身修持,也能通过意志,转换到映照物上……” “这么说来,老道也可修持此法门?”
真言道人有些心动。 他也曾是巅峰武圣,此刻肉身自然是无了,可存想之映照物,可未消散。 “人仙,人仙……” 看着身形虚幻,身后却隐有松树残影浮现的老道,杨狱点点头,心中却是摇头。 真言道人当然可以修持此法门,以此意志增长,魂魄凝练到足可抗衡外界侵袭。 但要成人仙,只怕是…… 他可没有忘记张玄霸曾说起过的, 灵肉合一,方见神藏,方才人仙! 不过,这话,就不必说出口了…… “好,好。”
真言道人难得的有几分激动,却也有几分恍然: “难怪这几天你气血越发虚弱,却仍信心十足,原来是有此手段? 却不知此法,能否承载你的武道修为,令你成就十都……” 说话间,老道不由看向那三四尺高低的‘映身’,心中越发的吃惊。 最初,它还有几分初学的生涩,可随着时间流逝,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进步,变得纯熟,变得精炼。 不需要任何言语,甚至不需要太高的眼力,便是个寻常武者,都可看出这是何等可怖的进境。 这…… “不知道。”
这,杨狱心中却着实没底,因为即便是蜕身映照物,可也是武圣级的修持。 但他也并不急切。 蜕身映照物不成,他还有七窍石猴,七窍石猴不成,他仍有其他办法。 他年不过三十余,有的是时间尝试与试错…… 不过…… 五指屈伸间,四尺‘映身’寸寸缩小,最终化作流光没入杨狱体内。 他缓缓起身,仍是气血两亏虚弱模样,意志却翻涌如潮,层层攀升: “在此之前,该打的,要打,该杀的,要杀!”
…… …… 新历九年,二月二。 去岁的寒冬虽迟但到,此刻虽年关已过两月,天气仍是极寒,城里城外,只见张灯结彩,爆竹声声,却不见丝毫绿意。 西北道各处城池,无不高挂彩灯,十分之热闹,西北道城更是人山人海, 来自各州各道的行商武者在此汇聚,几乎没有一间客栈有空,酒楼有缺,诺大城池喧嚣非常。 “酒楼,酒楼,竟连一杯水酒都无?!”
“呵呵,这位西北王可真是令行禁止,称王大典在即,竟也不开禁酒令?”
“除却王府之内的些微存酒之外,西北道已七八年没有产过酒水……” “据说去年有人见过西北王,听说,他的状态极差,莫不是要冲喜?”
“噤声!你想死,可不要拉上我们……” …… 各种吵嚷声如潮水一般滚滚而来,大厅之内,喧闹已极。 一袭黑色长衫,五龙生坐在角落,自饮自斟,身处吵嚷之中,却如静坐山中。 一杯清茶,喝出仙酿琼浆之感。 “前辈,我家王爷诚心实意,还望您不吝一见……” 一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立身一侧,微微躬身,轻声说着。 “贵主上考虑周到,老夫的家族、亲朋、宗门师兄弟,甚至私生子都照顾到了,也是有心了。 只是……” 轻落茶杯,五龙生淡淡道: “你可知,什么是天变吗?”
那中年人微微一怔,作洗耳恭听状: “愿闻其详。”
“所谓天变,不止是这些年的极端环境,不是这不散的大风雪,而是,旧有的观念,会被取代,颠覆。”
五龙生喝了口茶: “好比你家主上,他不过一被裁撤的驿卒,短短几年,不但慑服怜生教内诸般高手,更雄踞定安,堪称神话……” 听得自家主上被赞扬,那中年人不自觉的挺直腰杆。 “你家主上,不但有大运在身,天赋绝顶,更有道果主动认主,手持法器,甚至可压服一干大宗师……” 五龙生丝毫不吝赞誉,但不等那中年人面露喜色,话锋就是一转: “可他,拿什么,与这位相比呢?”
落下茶杯,五龙生缓缓起身,他自不会在意身前身后人的难看脸色: “凭你们这几年在西北道招揽的臭鱼烂虾吗?”
啪! 似书写不久的书卷摔在桌上。 “人仙之基?若是张玄霸所书,那老夫倒还有兴趣,无名氏?呵呵呵……” 话仍在耳,人已不见。 “老匹夫……” 中年人脸色发青,心中气怒,却又无从发作。 “廖头,咱们……” 几个属下凑上前来,正欲说什么,就听得外面钟声回荡,传来山呼海啸之音。 “嗯?!”
几人神色一紧,纷纷外出,就见得钟声回荡间,一架王辇在山呼海啸也似的声浪之中,向着城外天坛而去。 称王大典,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