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镇狱? 袖口之中,三足小蛤蟆急的几乎破音,但它开口之前,杨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自他唤出‘魁星踢斗’的那一瞬间,那铺天盖地而下,似能摧灭一切的压力,陡然降低了…… “这是?”
杨狱的心头一动。 恍惚之间,他只觉那弥天的阴影之上,不知多么遥远的不可知之地,那头三色夹杂的神象,似有所觉一般,俯瞰而下。 空洞洞的目光,似乎动了一动…… 轰! 下一瞬,惊天的交汇,在城池内外无数人的注视之下爆炸开来。 难以形容的磅礴巨力,刹那之间,已将震荡翻涌的真罡碾碎、其后,是元磁炁场…… 这是至刚至强,却又纯粹到了极点的巨力! 直面其锋芒的刹那,杨狱只觉自己好似要被一下碾碎成肉眼不可见的细微颗粒! 然而,直至此刻,他仍未动摇分毫,纵然身躯都似发出不堪忍受的颤鸣。 他所有的心神,仍是汇聚在八九玄功之上,穷尽一切,燃烧精神,灵意沸腾, 如一只巨大的手掌,抓向阴影之中…… …… 结束了! 仰面朝天,望着那雷电交织,冲天而上,迎向那垂流而下的巨大阴影的杨狱,薛地龙的仅存的眼眶之中似有鬼火闪耀。 此时此刻,他也只能看到那弥天的阴影,他不知那阴影是什么,却知道, 杨狱死定了! 轰! 似有流星当空震爆,大片的雷电火光四向扩散,犹如一场最为绚烂的流星雨。 “结束了……” 薛地龙强撑着睁大眼,可下一瞬,他的视线,就为之定格了。 如流星般坠落的人影,踏碎了方圆百丈之内的白玉广场,滚滚烟尘之中,他却似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象长嘶! 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了一头两色交织,如负两仪,如背太极的巨象,在灰尘之中跺足长嘶,声动十里! “这是……” 轰! 巨大的轰鸣之声充斥了心海。 以杨狱今时今日之修持,都觉心神俱散,好似灵魂的深处发生了一场大爆炸! 仅仅是一缕似有似无的气息,却似比九天落雷还要来的暴戾,来的恐怖! “八九玄功,收摄气息!”
杨狱惊而不乱,强催着八九玄功,驾驭着那道他自阴影之中夺取而来的气机: “慑服!慑服!慑服!”
嗡! 这一刹那,杨狱的眼前,又似浮现出了镶嵌在暴食之鼎中的那口明镜。 八九玄功映彻而出的铜镜之上,一头两色交织的巨象,在跺足、在甩鼻、在长嘶…… 恐怖至极的波动,甚至要将这面铜镜都撕裂开来,他的影子,几乎要被那头巨象踏在脚下! 这是他无法慑服神象气机的征兆! “魁星!”
没有任何犹豫,杨狱心念一转,暴食之鼎内,紫金葫芦在内的三大道果已齐齐震荡,迸发出三色交织的光芒。 魁星残影,同时浮现在明镜之中! 呼! 暴戾的神象陡然安静下来,趁机,杨狱再度强催八九玄功,欲将这道气机慑服,修成八九玄功第二变…… 只是…… 似一个刹那,又好似许久许久之后,杨狱心神俱疲的停下动作。 【八九玄功第二变:神象变!】 修成了?! 杨狱的念头一闪,在触及铜镜的刹那,就自一僵。 成功了,但,又没完全成功。 铜镜之中,他仍是盘坐在内,身负三大道果,雷电萦绕其身…… 只是,那头神象,并未出现在他的身下,而是如一座巨山般矗立于他的身后…… “你?!”
薛地龙的眼眸发赤,惊怒到了极点。 此刻,他根本不知道那一次碰撞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无比敏锐的察觉到了,杨狱受伤了,可也仅仅是受伤而已…… 他的气息不落反升,好似在那一次碰撞之中,得到了巨大的好处…… “你怎么还不死?!”
大口逆血喷出,薛地龙只恨自己没有死在前面,突然,他发狠一般,撞向身下的地板。 宁死,他也绝不愿落入此人之手! 砰! 低沉的闷响传荡出极远。 薛地龙的颈骨‘咔擦’一声断裂,仅有小半皮肉包裹的头颅翻向身后,却没有爆碎。 因为他那奋力一撞,正撞在杨狱探出的手掌之上。 “你!”
薛地龙怨毒至极,疯狂想要寻死,却被五鬼按住了四肢。 “你比杨某想的还要废物,临死之前,都不能摆脱那血肉祭坛的操控……” 灰尘散去,杨狱眸光冷漠,他突然出手,五指箕张间,迸发出巨大的吸力。 “卑贱的……” 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薛地龙浑身剧烈的抽搐起来。 一条似有似无的血色魔影,从他的体内剥离出来,被杨狱一把捏的爆碎开来! 魔影尖叫挣扎,却如何能挣脱逃走,几个刹那后,被生生捏成了一枚血色圆珠。 “噗!”
一股股污血从断折的脖颈处涌出,薛地龙浑身一震,头颅竟生生翻转,回归原位。 粘稠的黑血,从他的七窍中涌出。 “血狱冥合,血狱冥合……” 伸手正了正脖颈,薛地龙艰难的盘膝落座,血肉消融大半的脸上,闪过似哭似笑的狰狞来: “老夫自以为得计,其实早在百年前,就已沦为魔魇却不自知,可笑啊,可笑……” 他的声音平静而悲凉,他的意志,时而上扬,时而跌落,剧烈的波动着。 望着身前的玄服刀客,薛地龙心神空空荡荡,没有了怨恨不甘,只有难以形容的怅然…… 他,要死了…… 恍惚之间,过去百年的岁月,如烟尘一般在他的心头流淌而过。 一如杨狱,他也是个泥腿子,唯一不同的是,前者生在边关,而他,相距神都,不过千里而已。 但,仍然贫苦。 他的父辈、祖辈,皆是农人出身,终其一生,都未能走出方圆数百里之地,没有到过哪怕一次神都…… 他不甘如父辈一般,老死农田之中,极力讨好村中猎户,才学了几手拳脚,第一次,走出了村子…… 他的命运,也终是于那一日改变了。 幽沉洞穴、血肉祭坛…… 于此处,他学到了改变他一生的观星术,并,遇到了扶持的贵人,神都的大商贾,于长生。 他说自己有朝一日,能位极人臣,能为一国之师,自己信了…… 在于长生的帮助之下,他学到了梦寐以求的经书、武功,甚至于道术,并加入了钦天监,成为那一代钦天监主的弟子…… 他习文练武,他修持道术,想要摆脱那诡异的祭坛,也想要,‘兼济天下’! 然而,当他准备多日的奏疏被首辅丢在地上拂袖而去的那一日,他才明悟,只有大权在握,他才能够做到想做的一切…… 终于,他做到了。 他位极人臣,大权在握,他做到了曾经身为农人之时,梦想中的一切。 幼有所养,老有所依,穷困者得其食,病者有其药…… …… 信息的传递,不止文字、声音。 此时此刻,薛地龙的意志剧烈波动之下,杨狱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此时心中所想。 幼时的穷困、少时的野望、青年时的进取、中年时的不择手段…… “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啊……” 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前的杨狱,薛地龙扯了扯白骨露出的嘴角: “山海界是是非地,他们,迟早会来,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老夫在地下,等着看你……” 噗! 杨狱适时抬手,屈指一点间,将其最后一缕生机抹灭。 薛地龙所说的他们是谁,杨狱自然清楚明白。 十数年间,北海龙君、姜侠子、阴雷主等人所知的一切,几乎都被他问了出来。 对比仙魔幻境,两入天海界的所见所闻,他很清楚,天变之后的山海界,会遭遇什么。 只是…… “你,看不到了。”
嗡~~~ 紫金葫芦轻轻嗡鸣,腹内再添孤魂,而薛地龙似无生志,几个刹那后,已自我崩解,只留下一道道或紫或黑的命数…… 呼呼呼~ 夜风回流,吹进了空空荡荡的皇宫之中,发出‘呜呜’声响。 偌大的皇城之中,无一活人,自血祭那日之后,就连一缕孤魂都没有留下。 宰执天下四百余年的皇族,只在这夜风之中,留下点点呜咽。 曾经的辉煌,没有半分留存。 只有夜空之中明月依旧,星辰点点,熠熠生辉…… “王,王爷,您没事,那可太好了!您竟然破了血狱大阵,还挡住了镇狱神象,实在是,实在是……” 这时,姜侠子才满脸忐忑的走了过来,远远的不敢靠近,眼神却死死盯着杨狱手中的那枚血色圆珠。 那可是大功一件。 “之前问你血狱冥合道,你可没提过这什么血狱大阵,镇狱神象……” 遇难则避,这是人之天性,姜侠子退走,杨狱并不在意,但淡淡扫了他一眼,却也不再理会。 而是看向了慢悠悠自皇城阴影之中走出来的老者。 那老者年岁极大,身子佝偻,满面皱纹如树皮也似,走一步,都似要咳嗽几声。 但他的速度却是极快,几个起伏,已跨过数里之地,远远地,拱手作揖: “于长生,拜见西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