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死了三个人,警局肯定要立案,米克也没有过多的介入其中,维特成了案件调查的主导。所以卡维对303带来的各种散碎消息没兴趣,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他真正感兴趣的还是维特的调查结果。 从上午的现场勘察和下午穆齐尔去医院后对尸体解剖后的判断来看,102夫妇很明显是被毒死的,具体毒物不难检测,就是砷【1】,而夏登则是死于典型的机械性窒息。 维特对凶杀案件非常有经验,一眼就看出夏登是被人从背后勒颈致死,还不是普通的绳索勒颈,而是一双强而有力的前臂。 因为这一点,其实就能基本排除303和卡维的作案嫌疑了。 303年老体弱,卡维也是瘦得厉害,两人根本斗不过身材比他们壮硕两圈的夏登。即使是单纯的1对2搏斗,在没有武器的帮助下,夏登也不至于落得下风。 而且用上肢勒颈肯定会被对方反击,即使隔着衣服,也能在手臂上留下些抓挠的痕迹。可这两人别说手臂了,全身上下都格外干净,丝毫没有激烈搏斗的迹象。 另外从动机上,两人也没理由去杀人。 夏登赶来Vienna就是为了争夺继承权,但他只是安德烈的一个远房亲戚,手里没遗嘱。可卡维这里听说有律师证明,应该有完整且符合法律规定的遗嘱,继承权方面不成问题。 维特没看到遗嘱肯定会继续查,到时候给他的回复应该是:经鉴定,遗嘱毫无问题,卡维就是安德烈死后财产的唯一继承人。 整件事经过303的添油加醋后,在维特眼前呈现出了另一个过程。 102室夫妇和夏登在争夺遗产继承权的时候,被卡维横插一脚,三人怀恨在心,败退后抱团取暖想对策。 但在商量过程中,夏登发现自己没遗嘱必输无疑,为了解决掉竞争对手,就先暗暗给夫妻二人下了毒,然后嫁祸给卡维。而夫妻二人也觉得夏登的存在碍手碍脚,在察觉出异样后就准备先下手为强,协同勒颈弄死了夏登。 从始至终维特都漏掉了那位律师,卡维转运尸体也从一定程度上模糊了死亡时间。 在维特的认知里,三人互杀的桥段确实有些巧合,但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也算得上是一种合理解释。就算之后找卡维问话,也是以了解事情经过为主,很难怀疑到他的头上。 至于给米克互通消息反而要更麻烦些。 在卡维之前,303是73号楼里为数不多识字懂书写的人,所以也就代为掌管了所有人邮件收发的“工作”。再加上全楼只有他整天待在楼里,所以每天收发邮件的担子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每天邮局的专用运输马车会在早上7:25分和下午16:22分经过贝辛格大街,303就会站在门口发送接收邮件。 “如果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就没必要发邮件了,只要把这些事儿记录在案就行。”
“什么叫特殊的事情?”
“租客名单出现变动,生活轨迹发生变化,出现从没见过的陌生人,以及发现一些有违法迹象的活动等等。”
303说道,“平时大概就这些,有时候剧烈的情感变化也需要上报。”
“留下记录之后把邮件发送去档案局就行了?”
“嗯。”
303又翻到了今天的记录:“比如202室的米莉卡小姐平时上午九点出门,下午五点回家。但今天她没按时回家,算是一个特殊情况。我估计是找到了新工作,为了补足当天的工时在加班。 101室的格纳德先生也是至今未归,但考虑到昨晚上他抱怨今天要去一位富豪的宅邸帮忙,也算正常现象。”
“所以这些都可以不报?”
“原则上来说可以不报。”
303迟疑了片刻,“但米克先生有多狠你也见识过了,我个人还是更倾向于至少3天一报。”
“那就报吧。”
“行。”
说完303拿出了一本密码本【2】:“如果是普通传报,只需要简单陈述内容就行,要是遇到特殊情况就需要动用这个了。”
“不至于吧......” “没办法,这是米克先生要求的。”
“不能用拉丁文么?”
“你觉得他会懂拉丁文?”
密码本只是个简单的数字表格,原理不难,可真到了用的时候非常耗费精力。为了减少工作量,卡维只能减少上报的内容,尽量做到精简。 但即使如此,在完成当天通报的文本后,他还是觉得两眼发昏。 和303做了交接后,卡维足足休息了半个小时,等眼睛稍稍恢复才开始着手处理那些兔头。他手边的工具有限,只有平日里用的钳子和剪刀,好在不是做什么精细的解剖,动作粗糙些也没关系。 阿尔方斯要的是兔肉,在处理兔头时很随意,剪断的位置分布在第2-第5颈椎之间。 为了拿出脑组织,卡维需要先对短端进行适当的修剪,露出枕骨大孔。然后剥去头部皮肤和大部分肌肉,用普通的尖头剪刀从枕骨大孔伸入,刀刃贴着骨头小心翼翼地剪到双侧眼眶附近。【3】 做完两侧的切口后,再用手卡住枕骨大孔处的骨头,轻轻向上掀开头骨,完整的脑组织就能显现出来了。【4】 一般到这一步不算很难,接下去才是麻烦的地方。 兔脑要比其他动物小,脑下垂体的位置也很尴尬,夹在了颅底骨中间,剥离时需要注意周围的骨片。解剖的时候卡维也是尝试了好几个办法,最后还是选择先切除所有大脑组织【5】,然后再慢慢处理余下的部分。 兔脑垂体很小,仔细切下的后叶部分需要经过一晚的干纸脱水,还需要经过一整天的干燥才能待用。 干燥后的垂体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研磨,制成细干粉。然后按照每g干粉15ml清水的比例一起放入试管,缓慢浸出40分钟后,手动离心等待完全沉淀。 收集起清液,将剩余残渣再按之前的比例浸入清水中,再浸出提取。 常规制法需要反复提取四次,手边仪器有限,卡维没法保证提取率,索性将次数增加到了六次,最后才能得到最基本的垂体后叶提取液。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二天一早五点,卡维起床将脱了水的兔垂体打散涂抹在纸上,让它自然风干。 五点半出门后,他没急着去医院,而是走了反方向的路,去了一趟之前工作的林业局,找到原来的好几位老朋友。和他们交代了近况后,说明了来意,最后在一阵讨价还价之后,决定以10赫勒每只的价钱收购田鼠。 朋友对他最近的遭遇很感兴趣,以为蹭上了什么生意路子才放弃了砍树的工作。卡维只能把事儿都推到阿尔方斯的头上,只说有位不知名的法国大厨正需要一些田鼠试菜,这才逃过追问。 等做好准备工作,卡维总算坐上了公共马车回到医院。 他原本计划是早点干完活,下午能早点回家继续捣鼓催产素。谁知刚到医院门口就遇到了伊格纳茨,在暗暗惊叹对方身上晚礼服的穿着之外,卡维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师怎么那么早。”
“早?”
伊格纳茨看上去非常疲惫,翻开腰间的怀表,说道,“确实挺早的。”
卡维见他心情不好,马上联想到了昨天夫妻二人的争吵和当晚要参加的舞会,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不停地跳进他的脑海。他的身份远没到和对方互聊私事的程度,实在不敢深问,只得跟在身后快步走回三病区。 伊格纳茨步伐很快,没了平日里的趾高气昂,似乎并不是来上班的,因为他没有跑去办公室换衣服而是一头扎进了解剖室里。在里面待了十来分钟后,他又猛地打开了房门,提着自己的外科手术工具箱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希尔斯呢?”
“希尔斯医生上午在医学院有解剖课,估计早上不会来医院。”
“赫姆呢?”
卡维简单说明了两名医生今天上午的工作安排:“赫曼医生上午有一台脂肪肉瘤的切除术,不过时间定在9点。按照他平日里的时间,预计还要再过半小时左右才能到医院。”
伊格纳茨很焦急,看着外科病房前后,也容不得他再继续挑人了:“算了,你跟我走!”
“走?去哪儿?”
卡维放下了手里的病历,虽然嘴上还在提问,可身体已经跟了过去。 “中央城区,怀特格林大街,去了你就知道了。”
...... 也许是刚才进医院的时候卡维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伊格纳茨身上,所以没细看他乘坐的马车。 等出了院门口才发现,这辆马车一直都停在街边。它与普通的出租马车也很不一样,车身大了一倍,马匹数量也从2匹增加到了4匹,车身和马匹上的装饰也要奢华许多。 非常典型的贵族私家马车配置,个人地位的象征,单是租用一辆的价格就足以在中央城区租一套上好的套房公寓了。 事情确实发生在了那场舞会上,但却和伊格纳茨夫妻间的争吵无关。在满是贵族的场合下,他们还不至于抖搂出相处之间的那些小事来败坏两家人的形象。 上车后不久,一直保持沉默的伊格纳茨总算开了口:“放松心情,到了那儿随时做好手术的准备。”
卡维知道事情不简单,只是点头,依然没有多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问题肯定出在了晚宴上的那些法国牡蛎身上!”
伊格纳茨紧紧捏着手提箱,“全身红肿......希望用不上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