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模糊,似乎被层层叠叠的红色水波覆盖,他费力的睁开眼,茫然地抬了抬手。 胳膊感受到了一股阻力,同时又有一丝浮力,让整个人在狭小的空间中不断沉浮。 我在哪儿?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啪。”
手不小心碰到了冰冷的玻璃壁,凉意让他打了个哆嗦。 我是谁? 他缩回手,无助地抱住了自己,黑色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柔柔地从背后被包裹着他的液体推到前面。 长发?我的? 下意识伸手捏住一缕,他更迷糊了,不知为什么,在他的认知中,他这样的性别,不该有长头发。 耳边一点儿也不清净,水压形成轰鸣,让他的脑子一刻也静不下来。 液体是红色的,他逐渐意识到,自己被泡在了和血很像的东西里面,只是这种液体更粘稠,却不妨碍他的呼吸。 液体与他一起被禁锢在小小的玻璃器皿里,器皿外,几个穿着白衣服的模糊人影注意到了他,往他这边走来。 他们停在器皿外,拿着什么纸,对着他指指点点。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往后看了看,贴住了背后同样透明的玻璃壁。 他们是谁,在干什么? 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儿? 他们为什么要看着我? 疑问一个接一个浮现出来,可他不能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在红色液体里会悄然消散,仿佛从没存在过。 我……被关起来了? 莫大的恐惧突然席卷而来,他急躁起来,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没有衣物。 肌肉线条紧致纤细,两条腿笔直修长,不安的半浮在液体里。 在他身上,纵横交错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在流血,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可他感觉不到疼痛。 他看见外面的人脸上浮现出兴奋,谈话声隐隐传入他耳朵里: “他醒了。”
“他真是太完美了,我第一次见到契合度这么高的实验体。”
“哈哈哈,他会变成我们手里的杰作,伶人一定会满意的,看吧,他就像一个艺术品……” “一个充满了危险的,暴虐的艺术品!”
他很害怕,拼命往后缩,却挡不住任何一道朝他注视的视线。 他没有隐私,就像剥开了包装的商品,来自灵魂深处的羞耻和难堪让他痛苦,他对外面的人们摇着头。 他不是艺术品,他是人! 就在这时,玻璃器皿里的血色越来越浓厚,浓得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纯正的血色不再透明,阻隔了外界的一切,给了他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他开始喜欢血色。 他开始依赖血色。 “咔嚓。”
器皿裂了一道口子,他抬手摸上去,那裂纹骤然放大,下一刻,玻璃应声而碎! “他出来了!”
周围传来混乱的声音,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直到手里传来奇怪的触感,他才回过神,看到面前穿着白大褂的、睁大了眼睛的尸体。 尸体的表情惊恐难看,虽然从没这么清晰的直面过,但他知道,这就是说他是艺术品的那个人。 “啊——!”
周围传来尖叫,人们撕心裂肺,让他的耳膜都被震得生疼。 更多的尖叫。 永不停息的尖叫。 他一开始对这尖叫很厌恶,可渐渐的就习惯了,他带着伤痕全部愈合如新生的身体,在别人的恐惧中沉沦……并逐渐迷恋。 他不是人,他是怪物。 —— “醒过来!虞幸!”
女人清冷强硬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比尖叫声更让人耳膜不适。 虞幸从混沌中惊醒,闷哼一声。 因为对方不仅是嘴上叫起床,还有一双手抓在了他肩膀上,用的力度不算小,一直在摇他。 “可以了,可以了……”虞幸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睛,看到曲衔青脸上带着紧张,正严肃地盯着他,笑唇都抿紧了,这才把两只眼睛都睁开。 他强行清醒,嗓子还很沙哑:“只是做个梦而已,你别紧张……我没事。”
见他醒了,曲衔青猛地放手,她原本是一个膝盖跪在床上,还有一条腿踩在地上撑着,身体向下俯身。 现在她麻溜地往后撤了撤,在地上站稳了。 “我没紧张,我只是担心你状态不对,万一失控,威胁我的安全。”
曲衔青一本正经地道,要是不了解她的人,说不定真会相信。 虞幸听了,低笑一声,没有拆穿她的关心。 他长出一口气,撑着床坐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自己这个梦的内容表示无奈。 果然,触景生情…… 机构里的那一幕让他的记忆翻上来了,结果就做了这么一个时间有些混乱的梦境。 不过,与普通梦境不同,这个梦里好像还参杂了一些其他的力量……就像是一双手,不断想让他留在梦中,永远的沉沦。 当然,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就算曲衔青不叫醒他,他自己也快醒了。 “人格异化度高的时候,每增长一点,都会对人产生巨大影响。”
曲衔青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你的异化度本来就高达百分之五十,换作别人已经意识不清,逐渐鬼化了,你还能保持人类的思维本来就已经很特殊。”
“我看到你的异化度涨了1之后就料到你今天肯定会出现异常。”
“刚才从你的角度看,我是什么样子?对了,你怎么在我房间?”
虞幸听后问了一句。 他自己没什么感觉,连汗都没出,别看梦里情绪大,那也只是梦中他没有现实记忆的缘故,换作现在的他,别说只是看到玻璃器皿了,就算再被关进去……也不会有什么心理波动。 那时候太小了,经历的事少,才会那么容易被牵动情绪。 “……”曲衔青叹了口气,坐在了床沿,“你不会以为宾馆的门能挡住我吧。我就是早知道你今晚不安宁,所以一直注意着,果然,刚才你的气息不太对劲,我就过来了。”
“我来的时候,你的皮肤各处都好像要裂开,我几乎都能看见裂纹,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裂开,自己就恢复了。”
她斜了虞幸一眼:“当然,我只掀开你上衣看了一眼,没脱你裤子,下半身有没有事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自己感受下。”
“……”虞幸眼角一抽,低头看去,果然发现被子早已被掀开,上衣T恤也有褶皱。 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上半身下半身都好得很。 “我发现你啊……”虞幸整理好了衣服,审视地看了一眼曲衔青,“长大以后说话越来越有怼人的风范了。”
曲衔青大方承认:“你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