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林的一番话出口,周山等人又是一阵骚动。 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很大,藏了好多内容。 顾天成居然真是顾林的长子。既然是长子,为什么丫不在大将军府享受荣华富贵,不在京城做高端纨绔,却执意要离开? 而且,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吧? 一个小小少年,执意离家。顾林这个很强力的父亲,难道没有阻拦的能力,竟然会任由年少的儿子离去? 重要的是,顾天成身边有娘亲的。 牧良镇的人都知道,顾天成是他娘一手带大的。诚运众兄弟,大多数都是在顾天成少年时便和他熟识,一起厮混好多年了。 这么多内容交织在一起,三人再看顾林的眼神,就很不对了。 这货名头震天响,原来还做过抛弃糟糠之妻的事情! 否则,顾天成身为大将军的长子,怎么会和母亲流落到一个小镇子。甚至顾母还曾被人诬陷欺凌,差点儿讨不回公道。 顾天成却是笑了:“大将军府是京城不可一世的权贵之家,居然会有长子这么模糊的称呼?”
真是好记性!当时怎么说的? 顾林脸色一僵。 看见如今的顾天成,顾林有点后悔。没想到离开将军府的那个孩童,仅凭一己之力,居然经营了信局这种极具影响力的行当。 古往今来,无论百姓还是小富之家、亦或是权贵府邸,捎信、送信这种需求经常有。之所以民间一直没有相关行业出现,就是顾天成说的,赚不到银子。 可顾天成凭借大河便利,居然把信局经营起来了。 顾林留意诚运投递之后,听闻诚运还有争夺码头的实力。翼阳码头便是顾天成带人远赴异地,一夜之间、兵不血刃打下来的。 舍弃这样的子嗣……顾林觉得他当年的决定有些草率了。以他的威势,其实可以给顾天成一个嫡长子的身份,把他留在将军府、留在顾氏一族。 至于汤氏和另几个儿子,少不了他们的好处便是。大将军又没有世袭一说,顾家子弟继承的只能是财产,这些都好处理。 眼看就涉及到家务事,顾林并不接顾天成的话,而是看向他身后:“你们三人,退一下吧。”
周山几个正通过眼神和很简短的关键词,交流着各自的想法,忽听顾林对他们三人说话,连忙回神。 这是要清场了? 顾林已经当着外人的面,点明了他和顾天成的父子关系,算是传递出一个讯息:顾天成就是他顾林的儿子,他并不打算隐瞒这层关系。 第一步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涉及的事务,没必要让外人围观。 这么大的人物出声吩咐,周山几人却没立即离开。 看现在的状况,顾林对顾天成并不友善。而且,他们这父子关系似乎还颇有隐情。 面对一个有着滔天权势的大人物,把顾天成单独留下,他会吃亏的吧? 唉,他们留下好像也没啥用,顶多顾林心生恶念,想要对顾天成动手时,他们能上前助个拳什么的。 至于别的用处,可就真的乏善可陈了。 该来的终究要来,顾天成知道早晚都得有这么一出,只是他羽翼未成,劣势有点大而已。 他头都没回,只伸手向后摆摆。 “哦,那我们先出去,就在院子里等着,有事你喊我们。”
潘再水留下一句话,三人乖乖退了出去。 就这一个动作,让顾林又一番感慨。 他的部下对他能做到如臂使指,那是他在战场悍勇拼杀,通过无数次的胜利才获得的。 可这小子年纪轻轻,长于民间,又是通过怎样的手段,得到如此威望? 看着房门关上,顾林放缓了语气,示意一旁的椅子:“坐吧。”
顾天成没说什么,在自家地盘上,他也没谢坐,径直坐到那张椅子上,沉默不语。 顾林武将出身,没那么多弯弯绕,开门见山的说道:“信局不是顾家能做的事情。你还是把它关掉,或者转让出去吧。接下来你想要什么、或者想做什么,我可以全力相助。 “你也可以带着你母亲回京,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家人,身份的事情,我们可以再商量。”
现在想起身份了? 顾天成抬头,面色不逊:“我记得我年少那次进京,我娘曾和大将军说定,以后各不相干。诚运投递和顾家没任何关系。”
顾林皱眉,已经很久没人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了,还是翻这种让他面上无光的旧账。 他登时便沉了脸,冷笑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说不想干便能不相干?!只要你身上还流着顾氏一脉的血,无论什么样的说辞,都摆脱不了你和顾家的干系!”
顾天成半晌不语,心下却是冷笑。 若他没什么本事,他和他娘一辈子艰难度日,吃了这顿没下顿。不知这位大将军是否还会是这样的态度,会说他和顾家摆脱不了干系? 他把头扭回去,看着窗外,淡淡说道:“小子市井长大,不知道那么多利害关系,只想凭自己的本事,拼一个将来。大将军若有担心,只管按你自己的方式去解决,小子自做自己的事,却是管不了那许多的。”
他又把头转回来,提醒道:“诚运是大齐朝子民做的正规生意,在衙门报备过的。如果大将军用了律法之外的手段,我一定不认那样的结果。 “真有那时,我会带着我娘进京告御状。我有众多兄弟,还有若干投递分号和投递线路,定会把我娘的遭遇,宣扬到尽人皆知。”
“你说什么?!”
顾林眼中猛地迸出怒意,以一种快到让人看不清的速度站起、迈步、伸手,这些动作一气呵成,眨眼间便卡住了顾天成的脖子。 顾天成自认身手也算敏捷,他看到顾林身形要动时,便跟着起身,打算退开。 却终究晚了。 站起的动作才到一半,便被顾林压制住。 “你敢威胁我!”
顾林声音低沉的可怕。 在这种压制下,顾天成一只手搭上顾林的手腕,强撑着站直了身体,高大的身形和顾林平视着。 脖子被紧紧遏制住,所以他没和顾林掰扯,依然用淡淡的语气说道:“谈不上威胁,我只是怕大将军太小看我,最终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却是被大将军的政敌看了笑话!”
顾林的手又紧了一分,心中怒气更甚:这个混帐东西,已经落得如此境地,说出来的话,依然是威胁! 随着顾林的手收紧,顾天成也开始蓄力,希望能在对手不备之下猛然出击,摆脱这种桎梏。 袁冬初也在后院,正在做这段时间持续进行的职业培训,对象还是卓静兰派给她的几个人。 顾林到来倒是没惊动她,却是婉儿转来顾天成的叮嘱,让她多问了几句。 只不过,她并未如顾天成交代的那样,留在屋里。 留意到周山、潘再水三人从堂屋退出来,她安顿卓家几个仆从自习,便出了房间。 和周山等人站在一起,问了问情况。他们问答之间,堂屋始终都很安静。 袁冬初可不觉得,这对父子能父慈子孝的在一些事情上达成共识。 从周山和潘再水的转述来看,顾林对投递行颇有顾忌。如今得知诚运大当家是顾天成,顾林就不单单是顾忌,而是深深的危机感了。 就像廖清溪不敢过多插手投递行,只能悄咪咪分一成红利那样,顾林也不可能让自己儿子涉足这种敏感行当。 顾林的要求,当然是或关或卖,早早把投递行料理出去。而顾天成,又怎么可能答应? 若里面吵得震天响倒好了,起码他们知道顾天成的状况还好,还能吵架、对抗。 如今一点声音没有,袁冬初觉得事态不怎么好。 “我进去瞧瞧。”
袁冬初说道。 潘再水忙斜跨一步拦住,低声说道:“天成有交代,不让姑娘露面的。”
袁冬初看着他:“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似乎不太好。要不,你进去瞧瞧?”
“这个……行,我去看看。”
潘再水义无反顾,就要转身。 袁冬初挑了挑眉,这是反话懂不懂?他居然还真要进去。 “你进去了说什么?”
袁冬初问道。 “我……”潘再水不怎么有数的样子,“我劝他们不要激动。”
“拉倒吧。”
袁冬初瞥他一眼,“我去端两杯茶来。”
在顾林眼中,顾天成就是个新兵蛋子。论动手,无论理论还是实战经验,顾天成差的太远。 他倒是蓄力反击了,猛然顶出的膝盖,还配合着肘击,却都被顾林化解。不但被卡着的脖子没松开,连他的另一只手也被扭住。 袁冬初象征性的在门上敲了敲,便直接推门入内,印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幕。 占了上风的顾林好整以瑕,被完全钳制的顾天成却也没服软,正怒目瞪着顾林。 而顾林的随从,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标枪一样站在顾林上座的后方。 “大将军这是做什么?难道顾当家不答应大将军的要求,你便要杀了他吗?”
袁冬初站定,手中稳稳地端着托盘。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顾林冷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