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带我家世子出海做什么?赴谁的约?”
施宣铃好奇心起,连番追问下,钟离笙倒也不隐瞒,折扇一打,只悠哉悠哉地吐出了四个字:“枫舟公主。”
乍然听到这个答案,施宣铃一愣,紧接着却是喜不自胜:“当真是枫舟公主?”
这简直是从天而降的意外之喜,正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施宣铃可一直没忘记凤楼那一茬呢,上回闯了祸,凤楼将她与越无咎拒之门外,他们二人便已在心中想好了主意,一定要弄来几匹姑墨国的碧海水纹锦,送去凤楼赔罪,求得凤楼主人的原谅,以此为敲门砖,见上凤楼主人一面。 她跟越无咎本想等钟离笙回来,让他在中间牵个线,找上枫舟公主,请她出手相助,可没想到,这枫舟公主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所谓的“赴约”,其实就是枫舟公主想邀越无咎去海上看一场日落。 这云洲岛附近有个小小的峡谷,那里景观别致,尤其是日落时分,晚霞穿过峡谷中央的那道缝隙,会形成一道特殊的绚丽光影,不少人慕名前去观赏,并将其称之为—— 天霞之境。 这枫舟公主的船如今就停在那峡谷之间,她特意托钟离笙回到云洲岛上,带着她的一番邀约,请越无咎一同与她去看那天霞之境,两人共度一个美好黄昏。 钟离笙只负责带话,去不去全凭越无咎的心意,他自不会勉强。 可他私心里当然希望越无咎去赴约,毕竟若能撮合了越无咎与公主,还有他什么事呢? 虽然此番钟离笙去了一趟姑墨国,也明确地向姑墨王提出了解除婚约,可姑墨王含含糊糊的,一直没给个准话,他如何能放下心来? 所以他跟枫舟公主,一个不想娶,一个不想嫁,自然默契地结成了联盟,枫舟公主想要得到越无咎,他便在中间推波助澜,出尽主意。 去看什么天霞之境啊,还不是为了给枫舟公主制造机会! 小鲨鱼的意图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他甚至还十分厚颜无耻地勾起了唇角,对着施宣铃促狭笑道:“怎么样,驴蛋,你舍得放你家世子去陪那婆娘看一场日落吗?”
他本以为施宣铃会大惊失色,断然拒绝,抱住自家男人死不撒手,可哪晓得她听了他这话,竟然双眼一亮,脱口而出: “去去去,必须要去,我这就去叫我家世子!”
少女兴奋难耐,这如狼似虎的架势看起来比钟离笙还要着急,她甚至才跑出几步,又回头招手喊道: “小鲨鱼你耐心等一等啊,我家世子还得沐浴更衣,梳洗打扮一番,保准让那枫舟公主大饱眼福,满意万分,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把他带来啊!”
钟离笙握着玄铁折扇,整个人僵在了船上。 这叫……什么个事儿啊? 小鲨鱼摸不着头脑,望着少女背影消失的方向,仍有些不可置信:“她这就……把她家男人,卖了?”
—— “世子,醒醒,快醒醒……” 兵器库里,越无咎抱着剑,迷迷糊糊睁开眼时,便看到季织月凑到他跟前,手里拿着一把威风凛凛的长戟,恳切道: “世子,你可以帮我再试试这把擎天戟吗?”
少女眉目带着些歉意,柔声道:“真对不住,世子,我也不想吵醒你,你已经帮我试了好几个晚上的兵器,肯定累坏了,可,可实在是时间紧迫,我就怕那些赤奴人……” “无妨,我小憩了会儿,已经好多了,将这把擎天戟给我吧,我现在就替你一试!”
越无咎毫不犹豫地应下,挺身而起,一扫疲态,接过那把擎天戟,便在库房里利落地舞动起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扎着一束高高的马尾,俊眉星目,英姿勃发,一招一式间凌厉如风,还透着一股少年郎的恣意潇洒。 季织月举着琉璃镜,在旁边全神贯注地看着,还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这回兵器试练,找来越世子相助可真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他当真是帮了她的大忙! 季织月自从答应闻晏如,接下了修复兵器的活儿后,便没日没夜地忙碌着,几乎吃住都在这兵器库里了。 她却不觉得累,反而乐在其中,斗志昂扬,一身干劲,好似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连闻晏如都被她的各番改造惊艳到,赞不绝口。 但是这些兵器不能光看起来“漂亮”,还得实用才行,季织月思来想去,便打算找上一个人来试练她改造后的武器。 这试练之事,毕竟是舞刀弄枪,加上季织月那些“奇思妙想”的改造,免不了各种危险,找来找去季织月就想到了越无咎。 他身手敏捷,武艺高强,从前是皇城世家子弟中的第一人,十八般兵器可谓是样样都精通,最重要的是,他还曾追随越侯上过沙场,亲身对敌,有极其丰富的实战经验,由他来试练兵器,恰如蛟龙得水,再合适不过! 兵器库里的大小武器种类繁多,季织月每种类型都先改造了一两把出来,叫越无咎一一试遍,若是方案可行,便能保留下来,依法炮制,大量锻造,反之则要推翻重来,直到尽善尽美。 经过改造后的武器,精密程度与杀伤力都有了显著提升,闻晏如甚至觉得这次是“因祸得福”,若日后当真与赤奴人开战,有了这批改造后的武器,他的军队当如虎添翼,势不可挡。 不知不觉间,他看向季织月的眼神都隐隐有了变化,与其说是欣赏,倒不如说是钦慕来得更加恰当。 在他心里,季织月整个人如今都带着光,从头到脚熠熠生辉,是东穆不可多得的人才,不,是“天降神兵”,是他的“大福星”。 然这一切季织月皆浑然不晓,她只沉浸在兵器改造中,偶尔对上闻晏如不由自主投来的,那些过于炙热的目光,也是瞧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窥不分明少年心思。 擎天戟在越无咎手中挥舞如风,他不知疲倦地试练着,眸光不经意地扫过库房的诸多兵器,却忽然心念一动—— 若是那些赤奴人当真打来了,他未必不能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呢? 要想查清越家的案子,他总有一天要离开云洲岛才行,他还得去幽州找他的“好姐夫”呢,而这一切的前提,便是得摆脱如今的罪奴之身,若能立下奇功,功过相抵,甚至是功大于过,他不就有机会洗脱奴籍,重回皇城,调查越家一案了吗? 凶悍好战的赤奴人,或许反而会成为他的一股助力,化作他离开云洲岛的一条途径,一切未必没有可能…… 越无咎正想得出神时,一道灵动清丽的身影却忽然奔入了兵器库,铃铛声清脆响起,少女老远便兴冲冲地喊道: “世子,来活了来活了,我们等的那股东风终于来了!”
—— 澜心小院里,和风轻拂,树影斑驳,天地间静谧安好。 屋中水雾缭绕,少年刚刚沐浴完,正坐在屏风后,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乌黑的发梢还坠着水珠,眼尾被热气熏得有些泛红,整张脸干净俊秀得不像话,竟还带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味道,莫名地让人想要上前揉搓一番。 “宣铃……非得这样吗?”
屏风外,施宣铃正在翻箱倒柜,手忙脚乱地替越无咎挑衣服,她头也不抬地道:“当然了,既然答应了邀约,便不能叫人家失望,否则怎能顺利换回那几匹碧海水纹锦呢?”
“……” 越无咎一阵无话,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自言自语道:“还好今日有惊无险,钟离笙恰巧赶回,救了你一命,若你真出了什么事,我……” 他呢喃着,越想越后怕,不禁拔高了音调,对着屏风外的少女道:“不成,宣铃,我也得教你一些防身的功夫才行,你虽然拜了宛夫人为师,可拉弓引箭,毕竟非方寸之间的事情,我再教你一些近身相搏的拳脚功夫才行,这样日后再遇上危险,你便能抵挡一阵,多少都有些自保之力了……” 絮絮叨叨间,字字句句皆在为施宣铃打算,可少女却压根没心思听他在说些什么,只埋头扑在衣柜里,一边翻找着,一边嘀咕道:“不好不好,这件太素了,不够打眼,可这件又太花哨了,枫舟公主应当是不会喜欢的……” 她喃喃自语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公主尚武,得挑身英气的衣裳,再配上一条亮眼的腰带,将身段尽数显露出来,最好打扮成一个俊俏少侠的模样,意气风发的,公主见了一定会欢喜,对,就这样办……” 有了明确的方向后,施宣铃别提多开心了,在那里忙前忙后的,连手腕上的铃铛似乎都感染了她的情绪般,发出了清脆欢快的响声。 这份喜悦的氛围却没有蔓延到越无咎心头,反倒令他坐在屏风后,恍惚间生出了一种荒谬的错觉—— 自己似乎就是那秦楼楚馆里的花魁,而施宣铃便是那个尽心尽力的老鸨,使尽浑身解数,也要将他打扮得明艳动人,再兴冲冲地将他送去给那权势滔天的贵客玩弄。 这念头一冒出来,越无咎便立刻恶寒地摇了摇头,他皱紧了眉心,这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而屏风外的施宣铃还浑然不觉,只埋头在衣柜间卖力翻找着,甚至还兴奋地哼起了小曲儿。 吱呀一声,屏风被一只修长的手骤然拉开,越无咎沉着一张俊脸走了出来,他一头乌发还带着些氤氲湿意,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水珠,薄唇紧抿间,周身散发出一股清冽又莫名诱人的气质。 施宣铃还未反应过来时,少年颀长高大的身躯已经贴近,他两只手直接自身后环来,将她紧紧抱住了。 这动作一时过大,本就松散的衣襟更是直接拉扯开来,那白皙精壮的胸膛便再无遮掩,结结实实地贴在了施宣铃后背处,她整个人被他裹在了怀中,动弹不得。 少年灼热的气息萦绕在侧,偏开口的嗓音冷冽无比,显然语气里带了几分小情绪。 “你为何这样高兴?”
施宣铃一愣,耳边那个声音愈发幽怨了:“怎么,如此殷切地替我打扮拾掇,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将我送出去?打包给那枫舟公主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