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夫人本来怕得要死,忽然听到赵恭人这话,心中立即涌起了一丝希望。 “你说谁?寺真?”
林太夫人艰难地想要抬起头,她要看看到底有没有弟弟的身影,但她被抓了之后,整个人趴着被丢在马背上,马的那条脊背硌着她的肚腹,她肚子里的饭食因此全都吐了出来,好几次都喘不过气,可那掳她的人却不管她死活,半点不曾停歇。 林太夫人眼泪都要淌光了,叛军明明都被顾家女眷引走了,为何突然就像是未卜先知一样突然来围攻他们。 他们崔家好不容易养起的护卫一个个都被杀了,她被渭哥儿从马车里拉出来藏在背后,渭哥儿为了她拼死抵抗,受了许多的伤,最终被人一道刺破了肚子倒在了血泊中,想到这一幕林太夫人眼泪又有了。 她被人押着向前跑的时候,开始还能听到渭哥儿的声音,看到渭哥儿趴在马背上竭力策马的身影,后来渐渐地远了,渭哥儿不见了,她的渭哥儿……林太夫人心如刀绞,渭哥儿该不会没了吧?那可真是要剜了她的心。 如果真是寺真的兵马,等她见到寺真就要狠狠地打他一巴掌,好好质问质问寺真为何要如此待他外甥。渭哥儿可没有半点对不起他,她这个做姐姐的到现在还想要维护他,要说崔家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就是她那大儿,大儿不听话,与她不是一条心,她管束不住。 马渐渐慢下来,林太夫人终于得以喘息,她侧头去看赵恭人,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周围一切能看得更清楚,只见赵恭人如同一条离水的鱼,身子从马背上扬起,瞪圆了眼睛四处查看,乱发垂在两边,衣衫早就凌乱,看着比之前更加疯癫了似的。 终于慢慢地从旁边走出几条人影,这队叛军立即拉着马靠过去。 “老爷,”赵恭人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那声音一变,“林寺真……林寺真……你果然在这里……你将我儿子弄去哪里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赵恭人的话还没说完,变成了“呜呜咽咽”的声音,嘴巴上被人堵了东西,一时不能再说话。 林太夫人本也要开口,见到这样的情势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直到被人从马背上提下来,看到了不远处的弟弟,林太夫人才再也控制不住,哀叫着弟弟的名字:“寺真,是你啊?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们姐弟再也见不到了。”
林寺真面色冰冷,目光从赵恭人身上挪开转头去看林太夫人,思量片刻上前将林太夫人扶起来。 林太夫人恍然感觉眼前的人还是她那日夜惦念的弟弟。 “寺真,”林太夫人哭着,“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冤枉你的人我也都记得,那魏元谌就不用说了,我们林家也出了恶毒的人,那对母女一心想要将你送进大牢,我……我之所以另择路而走,就是不想要护卫她们周全,你可知道我心里恨急了她们,如果我有气力就亲手杀了她们。”
林太夫人用手拉住了林寺真的手臂:“让我瞧瞧你有没有受伤。”
林太夫人认认真真地将林寺真上下看了个遍才道:“还好,还好,”可想到如今的境况,“你有何打算,要怎么办?”
林太夫人一直说着,却听不到弟弟的回话,再次紧张起来,她方才说得很清楚了,这件事与她无关,她和弟弟是一条心,弟弟不要因此迁怒于她。 林寺真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十分的冷静,仿佛眼前的事与他无关:“长姐觉得我该怎么办?我想要去老营堡,魏元谌和崔祯却带兵一路追杀,逼迫的我只能躲藏在这里,要不是我的亲卫一路传递消息,我可能见不到长姐了。”
“崔祯怎么敢这样,”林太夫人又是哀伤又是生气,“我如何养出这样一个冤孽,你不知道在太原府时,他竟然扮作老侯爷来吓我,还让崔家族中管事都站在门外看我的笑话……我……我如果不是担忧你,恐怕当时就要撞死在那里……” 林太夫人心中满是委屈,只想要弟弟来安慰她。 可今时不同往日,林寺真没有安慰她的意思,只是冷冷地道:“他们都想将我正法,到了皇帝面前去换军功,长姐也想要我死吗?”
林太夫人惊讶地看着林寺真:“你是我的亲弟弟,我怎么可能想要你去死?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应该知晓。”
林寺真点点头:“我也是为了林家,不想做一辈子穷武将,最穷的时候,连回家的盘缠都要向妻族伸手。”
林太夫人吞咽一口:“那不是都过来了……那几年谁都不好过,那时候我虽然管家,但侯爷看得紧,我也不敢往娘家多送银钱……我知道委屈了你,若非如此你也不会走上这样一条路,可现在要怎么办啊?我的心疼死了,我心疼你啊……” 林寺真不想听林太夫人继续说下去:“长姐说,为了林家怎么也得撑下来,我这些年就是如此,眼下我不是不愿伏法,可若是就此放开,林氏在本朝就要遭人唾弃,永远抬不起头。”
林寺真定定地看着林太夫人:“长姐可明白我的意思?”
林太夫人不知为何被弟弟这样一看,身上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此时的林寺真太过冷静,仿佛早就将一切盘算好了。 “寺真,”林太夫人声音发颤,“你准备要怎么办?”
“长姐说过会一直帮我,一直帮林家,”林寺真道,“如果我不在了,长姐也活不下去,我不在了谁要为长姐解忧?我也着实放心不下长姐。”
林太夫人手有些颤抖,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她是说过,方才她还说……但那是向弟弟表露心迹,当然也是发自内心。 林寺真道:“我死了,长姐得多难过?”
林太夫人脸色苍白,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我定然难过,你是我最心疼的弟弟啊,你对长姐也最好了,你最心疼姐姐,最关心姐姐……”她的弟弟一心一意为她着想,一定不会害她。 她的弟弟和渭哥儿一样,都是她最好的依仗。 “所以,长姐得让我活着,”林寺真眼睛中露出几分强硬,“长姐要帮我挡下这一劫,等我到了袄儿都司,就会被大汗重用,在北疆统领部族,将来……将来我还会回到大周,我们林家会被封王封爵,从此之后林氏族人都会富贵风光。 长姐总说嫁到勋贵家,要仰人鼻息,为了能给娘家争一口气,受尽了委屈,以后林家女再也不用如此。”
林太夫人听不进去了,她现在心中满是惊骇:“我……我……能做些什么……我……我怎么帮你?我只是个……女眷……” “长姐还是崔祯的母亲,”林寺真的表情略显得狰狞,“长姐以性命要挟,崔祯就会放我一条生路。”
林太夫人感觉到“轰”地一下,仿佛有一记惊雷在脑海中炸开,她不敢置信地望着林寺真,她的弟弟竟然说出这种话。 以她性命做要挟?要她去死? 她为弟弟做了那么多,被崔氏族人那般质问时,她还在为弟弟反驳,在她心中弟弟作为仁善,走到这一步都是迫不得已,弟弟何时这般心狠? 林太夫人去看旁边的弟媳,弟媳被人死死地押在地上,嘴里堵着破布,凄惨地在那里挣扎。 林太夫人恍然明白过来,对,没错,这就是她弟弟,当年出主意让她害死老侯爷的弟弟。 现在弟弟将当年对付老侯爷的手段用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