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话说完就觉得自己错了。 现在是在京城而非太原府,在太原府时他可以畅所欲言,三爷身边反正也没有其他人,顶多打他一顿,又不能将他丢出去,可现在不同了,府里有暮秋他们在,他就不那么重要了。 一道目光落在初九身上,稍显的有些锐利。 初九吞咽一口:“要不然……我去接小白。”
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初九心中轻吁了一口气,仿佛有了靠山般,忽然踏实多了,三爷不会不要他,他还得照顾小白呢。 小白又是谁? 暮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他再多说一句话,就打发去厨房烧火。”
魏元谌淡淡地道。 初九听到这话,立即捂住了嘴,逃命似的离开了屋子。 屋子重新安静下来,魏元谌看向旁边的沙漏,还有些时间家中开宴。 “你去柴老御医家递个帖子,我想去拜访老御医。”
魏元谌话刚说完,又改变了想法。 “现在直接就去。”
暮秋立即吩咐小厮去牵马,三爷这样着急不知为了什么事。 …… 柴家。 柴老御医正拿着脉案训斥徒弟和几个儿子。 “老夫为医多年,一直小心谨慎,没有看准脉象之前从不妄下定论,你们才学习医术多久,竟敢夸下海口,提什么经验之谈?医者都似你们这般,病患定然苦不堪言。”
柴老御医几句话掷地有声,屋子里的人纷纷低下了头,一脸惭愧的神情。 老御医离开太医院多年,但太医院院使大人还经常上门求教医术,京中的郎中提及老御医都心生敬佩。 柴老御医训斥完,正要继续说话,柴家的下人进门禀告:“老爷魏家来人了。”
魏家? 柴老御医脸色顿时一变,方才训斥徒弟和儿子的气势也消散了,前些日子魏二老爷来找他问当年为魏三爷诊脉之事,他好不容易才将人送走,这怎么又来了? 唉,五年过去了,大家还没忘记啊!柴老御医有些心酸,他怎么就会老眼昏花诊错了脉? 幸好只是魏家找上门,如果再有人问起顾大小姐的脉案,他岂非要羞愧得无地自容吗? 这种事躲也躲不过,假称不在家也不会有人相信,屋子里一只只眼睛瞧着他,就算再难也得硬着头皮接下来。 “请进来吧!”
柴老御医故作镇定,挥挥袖子让徒弟和孩子们退下,也许魏家人这次上门不是为了五年前的事呢。 魏元谌被请进了堂屋,下人躬身端茶上门。 柴老御医闻到了魏元谌身上的药味儿,不禁松了口气,也许魏大人前来是要他看诊的。他听说了北疆兵乱,魏大人是平叛的功臣,难免在征战中有所损伤。 柴老御医想到这里默默地挽起了袖子,老天也算是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一雪前耻,他定会好好露一手,让魏家忘了五年前的事,只记得眼前他的医术。 柴老御医想到这里不禁微微有些激动。 魏元谌看向柴老御医:“柴老御医……” 嗯,柴老御医默默回应,这称呼十分客气,果然是看症来了。 “我想问问老御医五年前的事。”
魏元谌目光灼灼,柴老御医整个人不禁一僵,之前美好的想象立即烟消云散,裹着一身药味儿的病患登门,竟然不是要他看诊,而是向他问话。 柴老御医强稳住心神,当年给魏三爷看症的也不止他一个人,魏三爷当时的脉象万分虚弱,曾有一度几乎触及不到,这是事实。 想到这里,柴老御医道:“魏大人是问五年前的病症?那次老夫的确诊错了,不过老夫以为错得很好,大人能好起来那是天大的好事。”
仿佛知道魏元谌要说什么,柴老御医伸手阻止。 “老夫不是推卸过错,后来老夫也仔细想过,翻了不少的医书,仔细想了想魏大人的伤虽然重,但身体素来康健,再加上家人悉心照料,才能渡过难关。”
柴老御医对自己的回答算是比较满意。 魏元谌道:“那常年缠绵病榻之人呢?”
柴老御医下意识就要回话,当看到魏大人那幽深的目光时,心中忽然一沉,魏大人指的该不是顾大小姐吧? 魏元谌道:“老御医,我问的不是自己的脉案,而是怀远侯家大小姐的。”
柴老御医吞咽一口,这两桩事凑在一起,是要砸他的招牌吗?他现在只想立即将魏大人送出门。 不过看魏大人这模样,比留着两撇胡子的魏二老爷还难对付。 柴老御医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架子再也端不下去了,脸上露出几分颓靡:“怀远侯长女病了许多年,虽然顾家照顾的很好,但病根不除就像小火熬汤,早晚要油尽灯枯,从脉象上看,早就回天乏力,只靠一口气撑着。”
柴老御医说完端起茶抿了一口:“魏大人当时病得厉害,老夫虽提醒魏家有所准备,但毕竟还抱着一丝希望,顾大小姐则不同,在我看来全然没有半点的希望,可突然有一天,顾大小姐竟然好起来,顾家请我前去诊脉,那脉象果然与从前大不相同,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直到现在他还觉得惊奇。 魏元谌道:“老御医可知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柴老御医仿佛被问到了最不愿意说的事,他叹口气道:“顾家竟说是寻了婆子喊魂,顾大小姐的病情才有了好转,这怎么可能?若是那些巫者能治好病症,要我们这些郎中何用?”
柴老御医说完看向魏元谌:“魏大人说,这是不是荒唐?”
不知为何他看到魏大人那双眼睛更幽深了几分。 魏元谌吞咽一口,嗓子有些沙哑:“后来呢?”
“后来?”
柴老御医道,“顾大小姐的病情日渐好转,现在旧疾已去的七七八八,老夫行医多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真是惊奇啊。”
柴老御医说完这话,只觉得脸面荡然无存,一个医者眼看着病患好转,却说不出个道理,当真丢人至极。 柴老御医正想着,却发现魏大人站起身,忽然躬身向他一礼:“老御医治好病患却如此谦逊,当真让人敬服。”
柴老御医半晌才回过神来,魏大人有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魏元谌站起身:“那就不叨扰老御医了。”
柴老御医将魏元谌送出门,看着那高大的身影走出院子,老御医不禁茫然,竟然不是来拆他“杏林圣手”招牌的吗? 那他以后见到魏家人,是不是不必脸红了? …… 魏元谌翻身上马,一路回到魏家。 暮秋几次想要开口询问,看到三爷那绷紧的面容,最终都放弃了。 三爷有心事,而他这时候不该上前打扰。 魏元谌到了魏家门前,从马上下来,迈步向府中走去,谁知左脚不小心绊到了门槛,脚下一个踉跄,居然没有稳住身形,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暮秋见状大惊失色:“三爷。”
这到底是怎么了,以三爷的身手不可能会摔跤啊。 暮秋跑到跟前,只见魏三爷没有起身,手半撑着坐在那里,一双眼眸中波澜起伏,一时难以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