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谌走进院子,吕光忙着张罗起来。 “将门关好。”
“阿瑾,去给大人打水来梳洗。”
“四妹,烦劳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食。”
小院子顿时热闹起来。 魏元谌看向紫鸢:“将灶膛里的火烧起来就好。”
紫鸢应了一声,难不成魏大人带来的人有会做吃食的?她的目光在初九、暮秋身上一扫,总觉得这两个人不太像能拘在厨房里的,不过既然大人这样吩咐,必然有大人的道理。 顾明珠迎出来,四目相对,目光在对方身上微微一凝。 顾明珠先道:“大人,您回来了,这一路可顺利吗?”
俏生生的影子立在有些晕暗的灯下,虽然脸上还覆着纱罗,但依稀能看出与他离开京城时没什么两样,这一路的挂念和担忧在此刻才算消散。 小院子里的人,也就只有聂忱、柳苏真切知晓顾明珠的身份,在旁人眼中她还是聂忱的蒋师妹。 魏元谌向顾明珠点点头:“还好。”
阿瑾端来了热水,魏元谌带着初九去侧室里梳洗。 洗掉一路的风尘仆仆,转眼之间魏大人又变得神清气爽,就是整个人比之前消瘦了些。 魏元谌坐在屋子里,端起茶来喝,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茶水中有一丝甘甜的滋味儿,低头看去,果然有几颗枸杞在其中。 聂忱道:“方才申二老爷来了。”
申家人会来请坊间人查案早就在魏元谌和顾明珠的意料之中。 聂忱将申二老爷说的话讲了一遍。 魏元谌道:“所以张家才会急着将市舶司提举握在手里,拿下广州市舶司,就能更加顺理成章地插手沿海事务。 这次开放市舶司,就是由兵部主事和都察院巡抚递的折子,一来这两年海上倭寇之患稍稍平定,二来是想要沿海渔民有所生计,算是一桩好事,可这样一来,那些人也能在沿海大肆安插人手。”
聂忱听到这话,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那不是随时都可以作乱了?难不成这就是那些人的打算?”
魏元谌看向聂忱:“现在知晓还不晚,虽然吏部推举了张家人前去广州,朝中也不是只有张家能担此职,眼下找出证据才是关键。”
找出证据就能动摇皇帝的心思,在此之前他会暗地里安排人手,盯着沿海的水师,最终还要调动朝廷之力才能清除这些乱贼。 聂忱点点头,他不通朝政,好在那些事有魏大人在,魏大人事先料到了必然会有所谋划。 聂忱站起身:“我出去安排一下,天一亮就让人各自行事。”
聂忱走出屋子,突然之间安静下来,只有魏元谌和顾明珠面面相觑。 顾明珠站起身:“大人您饿不饿?”
天这么冷,空着肚子恐怕会觉得难熬,恰好这些日子品香楼里送来的蜜饯不太对她胃口,她也就没有带出来。 魏元谌点头:“一路回来,只在路上用了些干粮。”
顾明珠道:“那我去厨房里看看。”
不等魏元谌说话,顾明珠就离开屋子去了厨房中。 厨房空荡荡的没有人在,只有火烧得很旺的炉膛,顾明珠正要喊紫鸢和阿瑾来帮忙,新岁时厨房里置办了不少肉、菜,炖一锅鸡汤,再下几碗素面,吃下肚就会觉得很暖和。 “都要做什么?”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顾明珠未加思索地道:“将鸡斩成段,再泡些蘑菇,熬一锅鸡汤。”
话音刚落,她就察觉到有些不对。 问她话的不是吕光,更不是紫鸢,而是……魏大人。 顾明珠看着那高大身影走到她身边,他弯下腰净了手,然后拿起了厨刀。 …… 随着锅里“咕嘟”“咕嘟”沸腾的白汤,鸡肉的香气弥漫在屋子里,秋天里采来晾干的山珍,在鸡汤中翻滚。 “少填柴。”
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顾明珠点了点头,她进了厨房之后,从始到终就只是帮忙烧了烧火,其余时间都是看魏大人在忙碌。 不远处的小泥炉上还煨着魏大人从辽东带回来的羊肉,羊肉裹着黄泥烧软了,又放在瓦罐中,不出半个时辰定然会酥烂,白瓷碗中细细切了一撮葱花,直等到将瓦罐从火上拿下来时再放进去。 顾明珠吞咽了一口,她觉得在女红和厨艺之中,她对后者也算得上是小有心得,尤其今年她帮母亲打理内宅,整日里进出厨房,与厨娘定菜式,所以她自信满满地来给魏大人做些吃食。 可是等魏大人一进屋,看到魏大人处置那只鸡的架势,她前去帮忙的心思都没有了。 顾明珠捏着烧火棍,望着魏大人揉面,魏大人手法娴熟,就像是做了许多遍似的。 顾明珠道:“大人何时学会下厨?”
“从大牢里出来之后,”魏元谌道,“去西街大娘那里学做了红豆糕。”
顾明珠抿了抿嘴唇,想起在周如珺坟前摆着的糕点:“那是魏大人做的?”
“嗯。”
魏大人应了一声,显然知晓她在说些什么。 顾明珠道:“所以大人是在那时候看到了元宵。”
魏元谌侧头看向她,一双眼睛如泉水般清澈,他点了点头:“那时候我就知晓你与那医婆必然有关。”
怪不得魏大人在顾家的时候会盯着元宵看,她还将元宵的毛蹭在了魏大人脸上,然后趁着魏大人不注意,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炉膛里的火烤在顾明珠脸上,暖暖的,热热的,似是要将她融化了。 “大人,那时候对不住。”
顾明珠小声道,不过回想起来,她也不觉得后悔,反而很有趣。 魏元谌停下手:“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我还会怕兔毛,下次再用这样的法子,兔毛就算了,断不可再咬人了。”
顾明珠不禁笑出声,她抬起头,大约是看那些火光看得太久了,再看魏大人时,觉得那如深潭般的眼眸也是那么的灼热。 大人在外奔波了许多日,皮肤依旧如玉般白皙明亮,眉眼如墨,嘴唇微红,颜色在他脸上从不曾减半分似的。 顾明珠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一眨不眨地看了魏大人良久。 “大人脸上有面粉。”
她开口为自己遮掩,然后站起身走过去,伸手将他鼻端的面粉拂掉。 面粉是掉了,却也凭白多了一抹脏污,那是烧火棍上的炭灰。 顾明珠不禁愣住,她可不是想要捉弄魏大人,她用袖子去擦,那炭灰却怎么也擦不掉似的。 “怎么了?”
魏元谌感觉到端倪。 顾明珠一脸抱歉地道:“大人,你不干净了。”
魏元谌心跳漏了一拍,清清白白二十多年,何曾染过尘埃? “没关系,我再擦一擦。”
少女认真地道。 过了好一阵子。 他忍不住问:“现在呢?”
顾明珠还算满意地点头:“晕开了。”
看不清楚了。 两个人的影子在灯光下仿佛合成了一条。 厨房中的香气不停的飘散出来,躲在东屋里的吕光捂着乱叫的肚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爹要出去打猎,娘连夜给爹烙肉饼的事来,他就像这样缩在被窝里,等着娘叫他:“来吧,你也吃一张。”
不知道一会儿厨房里的蒋师妹,能不能唤他们去吃?他饿了,想必两个哥哥,一个妹妹也都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