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梁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楚凌正拿着一个小瓶往祝摇红的嘴里倒东西,连忙低吼道:“你做什么?!”
楚凌拿着已经空了的瓶子摇了摇,笑眯眯地道:“陛下说这个?不用担心我没有厚此薄彼,有一半给你喝了哦。”
拓跋梁这才感觉到自己嘴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似乎带着一点淡淡地香味和苦涩的药味,显然不会是什么蜂蜜糖水之类的东西。 拓跋梁咬牙道:“你给朕下毒?”
楚凌眨了眨眼睛,笑道:“准你算计我,不许我给你下毒?陛下这个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拓跋梁冷笑道:“你若是想要拿毒药控制朕,就不要妄想了。朕就算再怕死,也不会出卖貊族的利益!”
楚凌耸耸肩,“我也没有这么妄想过啊。”
如果用慢性毒药就能控制住拓跋梁这样的人,他只怕也坐不上皇位。只要脱离了他的控制,拓跋梁有的是法子找遍天下名医解毒,哪怕就是解不了毒,拓跋梁这样的人也不会甘心做人傀儡的。而且,拓跋梁说的话她还真不敢信,就算是做傀儡,这也绝不会是一个听话的傀儡。 “那你想干什么?”
楚拓跋梁冷冷道。 楚凌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啊。你们俩算计了本公主,总不会以为就这么算了吧?”
拓跋梁阴恻恻地道:“公主莫不是忘了,上京是谁的。”
楚凌似笑非笑地道:“哦,那你去告诉所有人,北晋皇对神佑公主图谋不轨,最后却反而落到了本公主手里然后被本公主喂了毒啊。也好让全天下的人看看,北晋皇帝陛下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拓跋梁气结,当皇帝跟当王爷还有一个极大的差别,就是当了皇帝以后比当王爷的时候更要脸。若他还是明王的时候被个女人算计了,大不了忍一忍闭门谢客一段时间等人们将这件事情忘了也就罢了。现在是皇帝了,这特么是会被写入皇帝起居注以及被全天下人疯传的。没错,貊族虽然才入主中原不过十几年,但是他们也开始写起居注了!天启人还有那些被貊族征服的部族的人肯定会高兴疯了! 拓跋梁的野心和愿望是名垂青史,可不是以这种方式贻笑后世。 拓跋梁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道:“把解药给我,今晚的事情朕当成没发生过。”
楚凌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冷笑一声啪地一声一个耳光就甩在了拓跋梁的脸上。拓跋梁脸色大变,忍不住就要开口,“放……”放肆!这个女人竟敢打他的脸。只是才刚吐出一个字,明晃晃的匕首就已经顶上了他的喉咙。只是方才那一点点动静已经惊动了外面的守卫,门口传来一个轻微地脚步声,“陛下?”
拓跋梁看着楚凌似笑非笑地眼神以及脖子上那冰冷的刀尖。闭了闭眼,反正神佑公主也不敢真的杀了他,慢慢开口道:“无事,先退下吧。”
外面的人迟疑了一下,只是拓跋梁显然积威甚重还是遵命告退了,“是,陛下。”
楚凌满意地笑道:“很好,本公主就喜欢识时务的人,陛下果然是能屈能伸。”
拓跋梁冷笑一声,看着楚凌的眼神却仿佛淬了毒一般。楚凌并不在乎,本来就是敌人,她就算对拓跋梁卑躬屈膝拓跋梁一样也不会放过她的。既然如此,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拓跋梁警惕地看着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猜啊。”
呵呵,自己找死落到本公主手里,不好好折腾你算本公主输! 武安郡主府,君无欢看着眼前满脸着急的两个年轻人微微皱起了眉头。玉霓裳和冯思北对视了一眼,眼底也有几分疑惑。他们按照襄国公的意思出了宫门,问起宫门的守卫说神佑公主确实已经出宫了,但是两人回来之后却没有看到公主的人影。两人也顾不得去想公主是不是有别的事情并没有回府而是去了别的地方,连忙将这件事告诉了肖嫣儿和云行月。之后却被两人引到了内院,然后站在了这个看起来似乎有几分神似已故神佑公主驸马的人跟前。 冯思北是知道公主带了一个人回来的,但是因为并没有打过照面是以并不知道对方是谁。现在见到君无欢先是楞了一下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竟然有几分像是长离公子。倒也不怪两人反应不及时,毕竟两人跟君无欢都不算梳洗,只是见过几次,连说话的次数都不超过三次。只是,云行月和肖嫣儿既然带他们来见此人,这人的身份想必也简单。 两人都没有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只是对君无欢的问话一一作答。 君无欢听完两人的话,剑眉也微微皱了起来。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一边道:“是瑶妃说公主已经出宫了?”
玉霓裳点了点头道:“瑶妃是这么说的。”
肖嫣儿有些担心,“阿凌姐姐不会有事吧?”
君无欢看了她一眼道:“不用担心,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应该?”
肖嫣儿对他的保证毫无信心,“貊族可没有什么好人,那个北晋皇帝…当初可是还想要纳阿凌姐姐为妃呢,被拒绝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挟私报复?”
话音未落,君无欢原本平淡的眼眸顿时冷了几分,旁边的云行月暗暗伸手拽了肖嫣儿一把示意她不要乱说话。肖嫣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偏过头去道:“也有可能阿凌姐姐真的出来了,只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我跟萧艨一起出去找一找!”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太大,阿凌姐姐就算真的提前出宫了又有事去了别处,也不可能连个消息都不给他们,让他们在这里干着急。 君无欢站起身来,道:“不必了,我亲自去一趟。”
云行月有些担心道:“上京毕竟是貊族人的地盘,如今我们又…要不要找人帮忙看看?”
找人,自然是找南宫御月了。南宫御月的身份在上京折腾是再方便不过了,不用白不用。君无欢道:“不必。南宫御月只怕是被绊住了。这会儿想找也未必能找到。”
“你知道凌姑娘在哪儿?”
云行月有些怀疑地问道。 君无欢微微点头,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快步走了出去。 君无欢刚到皇宫外面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不过身上穿着的却并不是先前入宫的时候穿着的那套衣服。虽然也是天启服饰,但是模样款式都偏于妩媚妖娆,明显不是楚凌的风格。虽然如此,月光下一身红衣的女子身形修长,纤腰被腰带轻轻挽住更勾勒出完美的曲线。宫门口的守卫显然并不认识她,正要上前阻拦却见她扬起手中的一块令牌晃了晃,护卫立刻低头拱手退到了一般。 楚凌悠然出了宫门,便朝着天牢地方向而去了。此时宫宴已经结束,舅舅也已经离开了。她不得不尽快办完事情回去,免得让人担心。 “阿凌。”
君无欢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楚凌脚下一顿回头一看,果然看到君无欢从路边的墙头上飘然落下,正站在她身后含笑看着她。楚凌却无端觉得背脊微凉,连忙笑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君无欢微微挑眉,含笑走向她道:“这么晚了,阿凌还会回去么?”
楚凌眨了眨眼睛,“我还要办点事儿,一会儿就回去。舅舅回去了么?”
君无欢笑道:“我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了襄国公,襄国公很是担心……”看着楚凌有些愧疚的表情,君无欢方才慢慢补上了一句,“我已经劝他回去了。”
楚凌这才松了口气,道:“我正好一点小事,不好跟舅舅说。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还让你专程出来找我……” 君无欢伸手握住楚凌的手轻声道:“若不是刚好在宫门口看到阿凌,我就要进宫了。阿凌胆子也太大了一些,如今皇宫可是冥狱的地盘了。”
冥狱虽然早几年损失惨重,但毕竟底子还在。拓跋梁又成了皇帝,这几年只怕越发的厉害了,“拓跋梁怎么样了?阿凌是怎么从宫里出来的?”
望着君无欢担忧的眼神,楚凌也有些抱歉。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因为是临时决定的,所以才……” 君无欢摇头道:“我看是祝摇红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既然阿凌还有事那就先办正事吧。等回去了,阿凌再好好跟我说说,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凌心中暗暗叹息,看来她是帮不了摇红姐姐了。不过…这年头死道友不死贫道,希望君无欢手下留情吧。 楚凌要做的事情并不复杂,只是拿着从拓跋梁身上搜来的令牌,去天牢一趟而已。当然,即便是带着皇帝的令牌,他们两个这样一看就是天启人的人也是接近不了拓跋兴业这样的重犯地。所以两人都换上了一身黑衣蒙上了黑色的面巾,腰间还挂着黑色的令牌,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何妨神圣。 在几年前,冥狱还只是明王府的私人秘密力量,只存在于极少数权贵的消息渠道之中。但是等到拓跋梁登基之后,冥狱就几乎已经是半公开的存在了。与南宫御月的白塔侍从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冥狱的人比白塔的人嚣张得多。白塔的侍卫侍女本质上说还是南宫御月的侍从,平时只遵从南宫御月的命令为他一人效力。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有多么高贵,只要不惹到南宫御月,白塔的人对普通人来说几乎是无害的。但是冥狱却不一样,冥狱中人有许多本身就来历不凡,其中更有大部分是穷凶极恶或者贪图富贵之徒。这样的人从前在黑暗中行事也就罢了,有朝一日突然能光明正大的行走于光天化日之下,自然不会懂得什么是低调平和。 这两年,冥狱在上京的名声并不好。但是拓跋梁却很信任他们,几乎朝堂上下都知道冥狱是陛下的爪牙,专门为陛下办一些朝堂以外的事情。 深更半夜,若是寻常人来天牢要求见拓跋兴业,天牢的守卫必定会大加怀疑对方的目的。但是冥狱的人却不会,他们本就是暗地里行事的人,若是白天见到他们才觉得奇怪呢。所以,在对比了两人冥狱的腰牌,又查看了拓跋梁的令牌之后天牢的守卫立刻将两人恭敬的请了进去。 楚凌很是满意,半点也不怕身份被人识破。他们两个除了人是假的,身上的东西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冥狱出品。但是也没有人会想要揭开面巾看一看,因为冥狱的人办事的时候都是这副模样,就算揭开了面巾也分不出来真假。大概,天牢的守卫也不会想到竟然会有人拿着拓跋梁的令牌冒充冥狱的人吧? 两人很快便看到了拓跋兴业,拓跋兴业依然在最里面的牢房里席地而坐似乎正在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拓跋兴业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却见是两个黑衣人眼神不由得一利,目光落在了两人腰间的令牌上。 “冥狱的人?”
拓跋兴业沉声道。 “把人带出来。”
君无欢压低了声音道。 领着他们进来的守卫有些为难,“两位,这拓跋兴业武功高强,若是放出来……” 君无欢冷哼了一声,抬手一道指风朝着拓跋兴业冲去。拓跋兴业怎么会让他这么轻易偷袭成功,正要侧身让开却突然看到旁边那个矮小一些的黑衣人手边一道寒光一闪。拓跋兴业记得清楚,那是流月刀的刀光。原本要让开的身体不由得一顿,被君无欢的指风打了个正着。君无欢也不客气,飞快地又补上了一指。 “现在可以了,他除了能动什么也做不了。”
那守卫并没有看到楚凌和拓跋兴业之间的那一幕,只是敬畏的看向君无欢,“是,大人请稍等。”
飞快地打来了牢房的门,将拓跋兴业拉了出来。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就算拓跋兴业被闲置了内力,就只是凭手腕上功夫捏死他也不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不过拓跋兴业不屑于那么做罢了。 对上拓跋兴业审视的目光,楚凌有些心虚地低了下头。走过去一把扣住拓跋兴业的手臂,做出推了他一把的模样,“走。”
君无欢点了点头,对守卫道:“陛下急召此人,人我们先带走了。”
“大人慢走。”
守卫道。 一行人一路沉默的离开了天牢,过程竟然出奇的顺利。他们自然不可能去皇宫,楚凌和君无欢带着拓跋兴业直到进了靠近城门的一处废弃的院子,方才松了口气放开了拓跋兴业。如果方才在天牢,拓跋兴业突然出声或者做了什么的话,他们说不定就有劳烦了。 “进天牢劫人,你胆子倒是大了。”
拓跋兴业沉声道。 楚凌伸手拉下脸上的面巾,陪笑道:“师父好眼力。”
拓跋兴业将目光落在了君无欢身上,问道:“不知这位是……”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君无欢的实力远在楚凌之上,就算比起自己来只怕也不会差的太多。君无欢沉默不语,楚凌摆摆手上前挽着拓跋兴业的手臂笑道:“他是来帮忙的,师父你就别管他是谁了。”
“……”这种高手,谁能忽视?即便是有天下第一高手的拓跋兴业也不行。他这个弟子,几年不见倒是真的出息了。君无欢看着楚凌挽着拓跋兴业胳膊的手,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见楚凌不想说,对方也没有表明身份的意思,拓跋兴业也不再追问了。毕竟人家是来救他的,若是还追根究底未免有些不识好歹。拓跋兴业看着楚凌在月色下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皱眉道:“你既然是天启使者,为祝寿而来。现在得罪了陛下往后的日子你打算怎么办?还是你以为,陛下会不知道是你干的?”
楚凌笑道:“那倒是不会,拓跋梁肯定知道是我干的啊。这个……就是从他身上抢来的。”
楚凌将手里的令牌上下抛着玩儿。 拓跋兴业眼皮不由得跳了跳,“抢来的?”
楚凌点头道:“是啊,师父,为了救您徒儿可是险些连命都搭上了啊。你不知道拓跋梁有多不要脸,徒儿险些就被他给害了,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来,您要是再回去自投罗网,怎么对得起我?”
看着楚凌夸张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的经过肯定没有她说的那么凶险。但是对于徒弟为了救自己去抢拓跋梁的令牌还三番两次亲自跑来天牢,拓跋兴业还是很有些感动的。 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楚凌道:“你救了我,就不怕哪一日你我反目成仇?”
楚凌眨了下眼睛道:“师父救过我,还教了我武功,我总是要报答师父的恩情的。至于反目成仇什么的……到了那一天再说呗。说不定我到时候武功比师父还厉害了,师父就打不过我了,我还是会孝顺师父的。”
拓跋兴业注视了楚凌许久,方才望天长叹了一声道:“你将阿赞放了吧。”
至于她能打过他的话,就当没听见了。以这个徒弟的资质,倒不是说一定不能有哪一天,但是显然哪一天还距离遥远。 “师父……”楚凌皱眉,拓跋兴业道:“我明日便启程回关外,有生之年,再不踏入关内一步。”
闻言,楚凌和君无欢都是一愣,没想到拓跋兴业会做出这种决定。 “师父,您……” 拓跋兴业淡然一笑,负手而立,“你不必多想,你们天启人有句话说的不错,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我还在朝堂一天,无论我做什么陛下都不会放心的。我既然还不想死,离开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只要我出了关,陛下也奈何我不得了。”
第一高手的名声不是假的,就算拓跋梁想要派人追杀他,关外茫茫冰原十万雪山,那些人也奈何不了他。只是,他原本没有打算这么早离开,只是想要将那些追随自己多年的部下安置好。不过这一次的事情却也让他有些明白了,或许正是他的存在才让拓跋梁无法信任那些曾经追随自己的人。只要自己在一日,那些人他永远也安置不好。哪怕换一个皇帝,难道新皇就一定比拓跋梁更信任自己么? 功高盖主… 从前想起这个词,拓跋兴业只觉得是中原人的皇帝愚昧。知道现在,他才明白这个词真正的重量,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谁也逃不脱。便是先皇,在最后两年不也若有若无的想要安抚他限制他了么? “师父。”
楚凌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相比起来,拓跋兴业不像永嘉帝那样对她百依百顺,千娇百宠。更不像是君无欢一般愿意为他做一切她想要做的事情。这原本就是不一样的感情。但是,拓跋兴业却实实在在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当成长辈来崇敬的人。永嘉帝虽然是她父亲,但是他性格软弱,楚凌愿意尊敬他,保护他,却无法崇敬他。 那两年你多的相处,拓跋兴业以一个绝对合格的师父的态度教导她他所能教导的一切。 他也是一个绝对的强者。 而楚凌,天生便崇敬强者,向往着成为强者。 如果他们不是这样的立场,楚凌愿意成为最让拓跋兴业骄傲的弟子。即便是现在,她依然愿意。 只是…师父只怕是不会愿意为她而骄傲了。因为,她未来的成就,必然会是以貊族的牺牲为代价的。 “师父,还有什么要做的么?”
楚凌问道。 拓跋兴业沉吟了片刻,道:“我要再见十七皇子一面。”
“好。”
楚凌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