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时雨压低声音,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年轻人听了片刻,神情平静,仿佛解时雨就只是很平常的问了他一句“吃了饭没有”。 他听完了,倒是对解时雨这个人多了一点探究的兴趣。 “你若是嫁给文定侯府,一个婆子的威胁,自然迎刃而解。”
解时雨摇头:“我不会嫁的。”
年轻人笑道:“那倒是一件难事。”
“也不见得,”解时雨对这件事早已经在心里思索过千万遍,“文世子在我眼里是个天阉,在别人眼里却是个香饽饽,别人愿不愿意让我嫁也不一定。”
年轻人又看一眼天色,站起来:“你走吧。”
解时雨连忙站起来:“你能不能教我怎么做?”
年轻人给她拉开门,冲着外面一扬手:“嗯,你会知道的。”
解时雨松了口气,往外走去,外面的随从将她和晕倒的小鹤和刘妈妈带了出去,“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仿佛今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们逃出升天。 宅子里却忽然传出来掌柜的一声怒骂:“陆卿云!我做鬼也不会......” 不等他骂完,声音就戛然而止,血腥味飘然而至。 屋子里再没有任何声音,海棠春自此凋零不在,解时雨深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水汽浓重,混合着血气从四面八方钻入她的身体。 她第一次清醒的发现自己并不是个好人,竟然对此情形无动于衷,还保持着自己的理智。 不过她认为这也怪不得她,她生于泥泞中,长在算计之下,一路上风雨兼备,不曾见过一丁点阳光。 没有出淤泥而不染,这实在不能怪她。 陆卿云,是他的名字吗? 这一行人不知是从哪里离开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等她弄醒刘妈妈和小鹤,里面已经恢复了一片寂静。 刘妈妈不知出了什么事,一问解时雨,才知道是遇到了恶徒,不仅抢走了身上的银子,连画都没有留下。 她这一趟损失惨重,不仅荷包里带的一钱碎银子没了踪影,头上手上戴的东西全都被抢了个精光。 想要撒泼大骂一场,然而又怕再惊动什么恶人,只能作罢。 她咬牙切齿,气的要吐血,一颗心几乎要原地爆炸。 解时雨委屈道:“刘妈妈,我身上的东西都没了,咱们快去报官吧,京城地界上竟然出现了这等歹徒,实在是令人害怕。”
小鹤出门一向朴素,只损失了买烧饼的三个铜板,但是也吓得不轻,摸着后脑勺的大包:“是啊,得报官,这青天白日的,实在是太可怕了,万幸姑娘没事。”
主仆两人算得上心有灵犀,齐齐看向了刘妈妈。 “报官?”
刘妈妈本也想报官,可是解时雨先提,她心里便莫名觉出了阴谋的味道。 她觉得解时雨一肚子心眼,去报官必定会有问题。 仔细一想,也确实有问题。 姑娘是她带着出来的,解夫人这么好面子的一个人,闹到报官,解夫人一定会把她赶出去。 一想到这里,她顿时觉得自己看透了解时雨的阴谋诡计,堪称火眼睛金。 丢这么点东西算什么,只要她有解时雨手没断,银子多的是。 她心里一会儿功夫转过好几个念头,拿出奶娘的威严:“报什么官,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快回去。”
解时雨没有回头。 这一条财路已经彻底断绝,而且随着海棠春的血案,很长一段时间,这里将布满眼睛,在暗处窥视。 解家仍旧冷清平静。 夜晚来临,灯火熄灭,只有解时雨的西院还亮着一盏孤灯。 小鹤也已经睡了,解时雨坐在桌前,将刘妈妈的那一钱银子绞碎收好,其他能烧的烧,能毁的毁,不留下一点痕迹。 处理完了,她睡不着,随手写了几个字。 她在等陆卿云说的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知不觉她又写了个天晴无雨,然而她看着手下的字,忽然发现有点不对。 雨字下面的四个点,那一张纸条是一模一样的。 那不是写出来的,而是用什么东西印上去的。 这是一种防止被仿造的手段! 而她仿的,就算刻意模仿过,也会有些微的差异。 她猛地站起来,想去告诉陆卿云这件事,重新再给他仿写一张。 但是刚站起来,她又觉得不对劲。 陆卿云不会犯这样的错。 “这个字不难仿,但我是新手,仿的再像依旧会有一点破绽,难不成他要的就是这一点破绽?”
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收到字条的人若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一定会仔细查看真假,在发现这是精心伪造的假消息后,还会北行吗?”
“若是我,便会按兵不动了,那递这个消息出来的人,却又在等着收信人前去,搞不好还是救命的要紧事,然而却没有等到人......” 这是一招离间计。 不费一兵一卒,就将这两个传信的人给离间了。 她放下心去,松一口气。 然而还没等她这一口气彻底松懈,东院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整个西街都被这一声叫喊声给惊醒了。 是刘妈妈含糊不清的叫声,这声音只叫了一下,之后就变成了模糊的低吟。 解时雨迅速将灯吹灭,大步走到门前,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等到外面闹哄哄点起了灯,所有人都开始粉墨登场,她才打开了门。 小鹤满脸惊慌的站在门外,伸手去扶她:“姑娘......” 解时雨扶住她的手:“别慌,夫人不是来了吗,我们过去看看。”
西院这边一点灯火都没有,而东院却已经亮如白昼。 灯笼一个接一个的晃动,解时徽脸色惨白,连滚带爬的扑进解夫人怀中。 她吓坏了,抖成了筛子。 而解时雨像是个幽灵,悄无声息的混入了人群中,默不吭声的往耳房看。 这是刘妈妈的屋子,平日里布置的十分舒适,此时却是一片血海。 刘妈妈趴在床上抽搐,血从她的口中往外流,地上还有一截暗红的舌头。 连她的十个手指,都被斩落在地,断口处是白森森的骨碴,看的人触目惊心。 她已经疼到麻木,只有心口在突突的跳动,耳朵轰隆作响,眼前所有景象都是虚幻的,像是在梦里。 “啊......” 连发出的声音都是破碎不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