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邪恶。守序的邪恶，以及混乱的邪恶。”

“好像是DND的说法？”

“守序的邪恶很容易理解，邪恶只是手段，并不是目的。但混乱邪恶，就不一样了。而在人类构建的神话和宗教中，经常存在混乱邪恶的概念。譬如……恶魔被认为本身就属于原罪的表征，也就是说，恶魔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绝对邪恶。”

米兰拿起眼前的茶壶，给杯子里面缓缓注入红茶，继续在脑海意识里面和戴临交流：“宗教还认为，人类身负原罪而出生，是吧？包括你们国家在内的所有法律，都选择原谅未成年人的刑事犯罪，因为人们都默认——蒙昧状态之下，本就偏向于混乱邪恶。身负原罪者，必须获得教导才能从善。”

“教导……”戴临意识到了什么。　　“我三哥卢米安一直认为，我们家族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没有人在我们幼年时教导我们真正的善恶和伦理原则。除了父母，对启蒙阶段的孩子来说最重要的，正是教师。教师的思想，言论，会很大程度影响学生的价值观构成。所以教师是除了医生外，世人对其道德要求最高的职业。”

米兰端起红茶茶杯，缓缓喝了起来。　　“他们在培养某种东西。家庭教师真正教授课程的对象不是那些孩子，而是依附在孩子身上的某种'东西'。”

“恶魔……吗？”

“不。”

米兰否定了戴临的推论：“不是恶魔。而是某种近似的，混乱邪恶的存在。这个家族，他们正在喂食，养育……以及教导……某种极端恐怖的东西。”

米兰抬起头，看向窗外。　　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是可以看得到宿元山的。　　“我明白了。”

戴临已经领会了米兰的意思：“那种东西虽然拥有连韩副院长都感觉棘手的力量，但本身却没有善恶的意识……”　　就如同克苏鲁神话中那些痴愚和蒙昧的邪神一样。　　不是凶灵，更不是所谓的咒灵。　　这是444号医院完全没有能力治疗和对抗的存在。　　戴临对米兰说了他的猜测：“秦氏家族因为某种途径，或许是召唤，或者诅咒，获得了和这种邪神一般的存在沟通的能力，然后，想通过一己私欲来将其掌控……”　　“也有可能是一种近似对邪神的崇拜吧。就好像黑沼村村民对黑血母祖的崇拜一样。”

“那些孩子，被当做邪神用以凭依的肉身……”　　“或者说是人形的贡物。”

米兰提出一个更可怕的设想。　　“它对人类社会没有任何明确的概念和认知，所以，就聘请家庭教师，来为其传授知识。”

“它的认知应该处于一种高度混沌的状态下，就连W市处在地图什么位置这样简单的概念都要反复灌输，否则时间长了，就有可能忘记。而点名……也恐怕是用来提醒和告知它，有哪些人来上课，以及它可以选择凭依的对象。”

“当它确切附身于某人身上，或者说具有较为明确意识时，'它'就会流泪！”

戴临想起陈培安曾经对林荪竹说过的话，他向林荪竹确认是否想孩子们灌输现代历史的知识。　　“而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位父亲大人，并不希望任何教师向孩子们灌输属于常人的善恶和伦理原则。”

但是，人是会成长的。　　他们即使被关在魅影庄园，不接触外界，但通过阅读书籍，和他人交往，人会逐步了解和体谅他人的感受，并一步步产生善念。　　譬如秦蓝蜓。　　“那么……”　　“我们得好好考虑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戴临。”

要做的事情……　　戴临的头微微靠着墙壁。　　……　　晚上。　　戴临作为新任地理教师，进入到了孩子们上课的房间。　　他也拿到了点名簿。　　戴临翻开点名簿后，看着眼前的名字。　　秦卿季，秦玉娟，秦弥，秦申罗。　　“我是你们的新地理教师，我叫戴临。”

戴临清了清嗓子，看向秦卿季，“今天……”　　“戴老师，”秦卿季看了看手表，说：“你先按照点名簿来点名吧。这是最要紧的事情。”

“它”……　　就在秦卿季看手表的瞬间，戴临的左眼，瞬间有了某种感觉。　　戴临立即闭上右眼，用左眼全面锁定了秦卿季。　　而后，戴临的左边瞳孔，从中心部位开始碎裂。　　戴临立即抬起手，遮住左眼！　　而碎裂的瞳孔深处，让戴临意识到，这次面临的，真的是前所未有的真正恐怖之敌！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和宿元山，又有什么关联？？？　　“戴老师，点名吧。”

秦卿季对戴临捂住眼睛的行为没有任何关怀的表现，只是催促他开始点名：“上一任地理教师，做了愚蠢的举动。我希望戴老师你可以好好地点名，千万不要犯下念错名字这样的低级错误。”

戴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此时，戴临已经可以确定一件事情。　　“它”……那个东西就在这里！　　如果要硬拼，自己必死无疑！　　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现在，是他进入444号医院以来，最接近死神的时刻！　　黑血母祖也好，难悯村白雾也好，红色气球也好，全部都不可能和此时此刻相比！　　那个时候，他还可以勉强拼一拼，但现在，他没有任何拼的可能。　　他唯一的希望在于，对方是处在某种蒙昧的状态，是会受到他这个“家庭教师”的授课影响的。　　“嗯，好，我先点名。”

戴临知道，现在，他只能尽可能扮演好这个角色。否则稍有不慎，自己今日必定会交代在这里。　　……　　高阖颜正驱车赶往宿元山。　　姐姐仅仅只苏醒了那一瞬间，之后又重新陷入了昏迷。　　而她提醒自己，不要相信印无缺，也不要去宿元山！　　长久以来，高阖颜对印无缺这个准姐夫都是全盘信赖的，从来没有对他有任何怀疑，但姐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的昏迷难道和印无缺有关？　　其次就是宿元山。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了，当初林颜就是因为父母带她去宿元山，引来了魔鬼，并让她自此进入恶魔科，再也没有了半点音讯。　　高阖颜没有将姐姐高梦华苏醒后所说的话，如实告知印无缺。现在，她已经没办法信任他了。　　而恰好在这个时候，W市宿元山所在的村镇，最近开始出现了集体失踪的传闻。目前还是网络上有小规模报道，但这和姐姐的忽然苏醒，绝不会是巧合。　　“姐姐，你的昏迷……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　　“人类。”

戴临指着他临时制作的PPT画面：“按照达尔文进化论的想法……”　　PPT上，正是原始人类那近似猿猴的形象。　　“戴老师，这是地理课，不是生物课吧？”

秦玉娟提出异议，“我们有专门生物课老师。”

“是的。”

戴临注意着秦弥，此时，只有他可以看到……　　秦弥那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　　“我只是顺便给你们传授一些知识而已。”

他指着PPT上的原始人类形象：“达尔文最早提出进化论假说的时候，人们很难接受，人类是这样的猿猴形象……”　　是的。　　猿猴。　　人类是猿猴。　　猿猴。　　所以……　　不要去伤害那些并不长着猿猴形象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