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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征战之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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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子的嫁衣如何贵重?岂是能够随意敷衍的?即便不是绣嫁衣所用,采办娘子撒了谎也是欺主行为。采办娘子唬得脸色都变了,挨了辛夫人一顿训斥外加二十大板。她始终不肯相信,这两种丝线分明就是一模一样,分明就是同一种,萱娘究竟凭什么断言不同?  她哪里知道,这不过是萱娘和甄钰早就约好的暗号,荔娘那碗茶,若不是萱娘有意,又怎么能够泼得到那些珍贵的丝线?  果然,两日后甄钰便亲自带着萱娘要的丝线笑吟吟的上门来了,说是借此机会顺便来看看萱娘。辛夫人自然没有将她往外头赶的理由,也不能不让她见萱娘……  甄钰回去之后,将萱娘的信托梁玉中交给了夏见源,夏见源见信眉头微蹙,他此时方知,萱娘这些年来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心中对她不免更添了两分怜惜。  转眼就过了年,而元丰二十五年这个年过的并没有想象中热闹。前线的对敌战争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为之付出的代价却是不小。单说因此而带来的一系列财政问题:战后安置地方百姓、战后重建、消耗的军需粮草、对伤亡士兵的抚恤、对立功将领士兵的奖励——每一项都需要钱,而且是大量的钱。除了这些,还得预备一部分银钱,以备来年开春春耕事宜、防洪防汛,预备万一出现灾情能够及时救灾……  皇帝还没有从胜利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便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火烧眉毛的境地。打这两场仗已经消耗了无数的银钱粮食,不料打完了仗需要的银钱反而更多!面对捉襟见肘的国库,面对甄老爷精细计算后交上去的户部账本及收支记录,皇帝真恨不得一刀剃了三千烦恼丝!  皇帝没奈何,只得下旨后宫缩减用度,自己带头勤俭节约,又从内库中拿出了一部分私产充入国库,底下臣子们见了也不好当做没看见,便也各自从家中拿了几千几万银子捐给国库,可这也是杯水车薪,起不了扭转局势的作用。福清公主倒是从梁玉中那里狠敲了一杠子,梁玉中没奈何,几乎将玉福楼这一年来赚的银子尽数捐了出来,有了他做榜样,上京各大商户们也不好意思不表态,或多或少也跟着捐了一些,皇帝因此对福清公主愈加宠爱,直夸她是自己的福星。  这一个年,谁家若是过得太招摇,便是摆明了同皇帝过不去,因此家家都很低调,戏班子一时生意冷清,便是年宴时,各家连酒都喝得比平常要少许多。  二月中旬的时候,计侯爷终于班师回朝,凯旋归来,同行回归的,还有垂头丧气绷着脸的简辽极其心腹一派,这让代表皇帝前往郊区亲迎的太子心中十分不是滋味,觉得前后不是人。  一方面,简辽是他的小舅公,另一方面,计世澜是他情同手足的伴读,计侯爷也是他这一阵营的人,偏这两人却弄到了如今这不尴不尬的阵势,太子觉得,这分明就是在给他难堪!  难堪归难堪,皇帝交代的工作他还是要做的,太子如针芒在背进行了一系列仪式,听那司仪太监扯着尖细略带柔媚的嗓音一句句的念着晦涩难懂的四六骈文吉祥话儿,好不容易待到整个仪式完成,太子陪笑客气了几句,带着东宫侍卫落荒而逃,浑然没有发觉计侯爷的异样!  在太子刚刚离去片刻,计侯爷便支撑不住从马上摔了下来,当场便吐了血。此时太子已走,没了主心骨做主的人,一时场面混乱异常,还是计侯爷身边的亲信侍卫和心腹随从最先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扶起了计侯爷,又是拿水又是拿药,才令他缓了过来。  上京诸人及皇帝都不知道这一场仗的异常艰辛。计侯爷既要耗费心力运筹帷幄筹谋策算,后又亲自率领一支精悍骑兵穿越潮湿多雾的峡谷山林绕道突袭,受深林间毒雾瘴气所侵,伤及五脏六腑,又兼之强撑着不休不眠指挥战斗,身体早已大大受损。  他一人肩负全军胜败关键之重责,那等时候哪儿敢有半分松懈?只要传出半点儿他身体不适的消息,势必影响军心,也会令对方贼心再起,因此,他只有强撑着,连军医都不敢轻易看。待得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这一耽搁下来,便落下了病根!如果不是当时已是冬日,若是换做瘴气旺盛的炎炎夏日,只怕他这条命便要葬送在南疆了!  随后又是风尘仆仆的往上京赶路,这一路上都不曾好好休息,且医药也跟不上,好不容易到了上京,撑到仪式完成,他紧绷强撑的精神一放松,整个人立刻垮了下去!  计侯爷面色蜡黄的被送回侯府,计老太太和计夫人等慌作一团,计老太太差点又晕了过去!  皇帝得知消息,一边命胡太医急速前往忠勇侯府诊治计侯爷,一边命太子即刻进宫,将太子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太子此时方知计侯爷的状况,顿时也慌了手脚,跪在地上请罪不已,心中却甚是不服,忍不住暗暗抱怨:竟然没有一个人肯提点他一句半句!  计侯爷的病情耽搁已久,且他又受了外伤未愈,经胡太医精心诊治,虽然可确保性命无忧,但他经肺已经大损,从此将会落下气喘咳疾,身体状况也会大不如前,且不能再轻易挥刀弄剑,不能策马驰骋,一切以静养为上。  也就是说,他的戎马生涯至此结束。从这一日起,他永远的失去了作为一名武将的资格!  对这个结果,计侯爷倒是淡淡。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心里早有准备、早已料到。他静静的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什么也不愿想,也不忍想,以一个局外人的冷静沉静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心一寸寸的往深处沉下去。  其实这样收场结局,也好!只是心里总觉得有那么一块地方空了,空荡荡的,很不踏实。有时抬眼望着挂在壁上的宝剑,心里也会觉得一阵一阵的凄凉。  计老太太闻知此消息半响做不得声,握着佛珠串的手也僵住了;计夫人眼中黯然,咬了咬唇垂下头,满腔的苦涩化作无声一叹。  此事不过两三日便传遍整个上京,甄府同样也得到了消息,大家倒是感叹了一场。  得知此消息时,甄钰呼吸一滞,那一刹那心骤然一痛,脸色也苍白了几分。她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才刚刚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误会了他,却发现一切都来的太晚!  身为叱咤风云、驰骋疆场的一代名将,到如今的病榻缠绵、病痛缠身,这般惨淡的收场可知他的心会有多痛?可知他的失落会有多深?而这一切的源头,却出于她手!  她生生的,将他的荣耀折断!这教她,到底心难安!  春寒料峭的夜,月光也是那么的惨淡,夜深人静,冷风飕飕而过,院中的玉兰树仍旧是光秃秃的一片,交叉横叠的枝桠影影绰绰,在冷风中呜呜的摇曳着,听在耳中,亦仿佛如泣如诉的责备。  甄钰披了雪青的出风毛斗篷,一个人怔怔的在院子里玉兰树中漫步,她抬手扶着眼前这苍灰粗糙的树干,耳畔情不自禁想起哥哥们听来的关于这场战争何等艰辛的描述,脑海中情不自禁描摹着着经历这一切的他,鼻子一酸,眼眶渐渐泛起水雾。  脑子里空荡荡的,不知站了多久。泪光迷离中,眼前的一切变得支离破碎,幻化成无数的影像,朦胧中,她仿佛看见娘亲那温柔中带着郁郁的面容,她的泪一下子滚了出来,簌簌而落。  她好悔,好悔自己的冲动。如果可以多想一想,如果不是先入为主,是不是这一切就会不一样!  “二姑娘?”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温和的呼唤,带着浅浅的试探和困惑。  甄钰身子一僵,垂下头飞快的抬起手轻轻拭了拭面上的泪痕,身子站直了直。  “真是二姑娘!”

有轻轻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灯笼映出来的晕黄的光亮也渐渐靠近了来,唐妈妈轻笑道:“这大晚上的,二姑娘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仔细冻着了,夫人岂不心疼?”

甄钰转身,望着走过来的唐妈妈,勉强笑道:“我晚上睡不着,心里有点儿乱,便想出来走走。唐妈妈也还没睡吗?”

唐妈妈温和的目光凝着她,轻轻一叹,柔声笑道:“二姑娘好好的怎么会心里乱呢?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别说老爷和夫人了,便是两位公子爷也会为姑娘做主的,姑娘该同他们说,闷在心里可怎么好!晚上天冷,这儿风也大,老奴这就送姑娘回去吧!”

甄钰心中一紧,情知自己刚才顺口说漏了嘴,便忙笑了笑,含含糊糊说道:“不过是没来由发几句感叹罢了,倒不必惊动爹娘和哥哥他们的!我这就回去!”

“这就好了!”

唐妈妈笑了笑,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亦未在意,便提着灯笼一路送她回屋。瞧着她小小的身形,毛绒绒的出风毛领口衬得小脸越发莹白如玉,一双乌漆漆的眼睛水亮亮的。唐妈妈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女儿,心情就有点黯然。  甄钰似乎感觉到了唐妈妈情绪的变化,突然偏身抬头,向唐妈妈望了一眼。唐妈妈正在怔怔的出神,不期然一下子对上甄钰的目光,顿时唬了一跳,一下子怔住了。  “唐妈妈,你怎么了?”

甄钰有些困惑的问道。  “没、没什么!”

唐妈妈惊而回神,眼神闪了闪,吱唔道:“二姑娘快进屋里去吧,外头冷!”

甄钰静静的望了她一眼,也没再问她,轻轻点点头“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屋里。  谁心里没有点儿不愿意对人明言的事呢!甄钰苦笑了笑。她长长的吸了口气,没有惊动睡在外头隔断守夜的莲子,悄悄的回了卧室。这一夜,躺在床上,注定无眠。  随着胡太医确诊断言,忠勇侯府,的确很快就热闹了起来。无论府内还是府外,一时之间,都吸引了许多双眼睛紧紧的盯着。  这一日,计世澜从东宫一回到自己的燕誉堂,便命更衣。  小雅等知道主子爷是个讲究爱俏的,便照寻常那样取了光鲜亮丽的衣袍欲与他换上。不料计世澜皱了皱眉,训斥道:“我等会儿要过去父亲那里侍疾,怎能穿这样的衣裳?你是越来越没个成见了!还不快另找了来!”

小雅手一僵,不敢委屈,忙低声应“是”,命小丫鬟伺候着,自己忙又进去寻了一套素净大方的青莲色紫点白色花纹圆领箭袖来,捧与计世澜看了。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忙替他换上,又将原先挂在腰间的那花色鲜艳的枣红金绣荷包收了,换了一块素色灵芝青玉佩系上。  计世澜低头瞧了瞧自己这身行头,抬袖拂了拂,便昂首挺胸背着手,急急往正院去了。  计侯爷如今尚躺在榻上养病,一直住在正院,便于计夫人照料。  此时计夫人正伺候计侯爷喝了药,听见人报“世子爷来了!”

面上不自觉露出两分温和的神情,忙道:“还不快叫他进来!”

说着又向计侯爷陪笑道:“侯爷这两日不是说世澜不挨家整天不知在外头做什么吗?您瞧瞧,他这一回来,可不是惦记着侯爷?”

计侯爷听了,鼻孔里不以为然低哼一声,身体轻动,脸也往内侧偏了偏。  计夫人见了不禁有气,待要同他认真计较又垂下眸忍住了。  这一两句话的功夫间,计世澜已经走了进来,见了计侯爷脚下急趋上前两步,躬身向父亲请安,随后又见了母亲。  对这个长子,计侯爷向来寄着厚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儿子人聪明,却有点儿自信得过了头,对他的话一口一声“是”的应承着、恭听着,但他知道,他从来都不曾放在心上!如今自己已成废人,这个家,将来还得他来撑起来,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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