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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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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大哥哥这么想保不准别人也是这么想,大哥哥这时候出去访友,焉知旁人不会嫌大哥哥打扰了?”

甄钰又笑着说道,手心一紧,心也随之提了起来。  “那就更不会了!”

甄克礼说在兴头上,也没想别的,顺口就笑道:“丁兄的才学在我十倍之上,且也不是那等钻进书堆便出不来的书呆子!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伙看书的倒少了,聚在一起,交流交流,倒更有进益些!对了,”  甄克礼说着顺手从袖中抽出一封帖子来,笑道:“如今物候正好,天朗气清,大家相约了后儿在南郊的枫落湖畔游湖切磋呢!二弟和三弟要不要一起去凑凑热闹?”

甄克善听罢下意识便皱了皱眉,他实在是不习惯文人气息太过浓郁的场合,又不是人人都像甄克礼、丁公子这样爽朗明快,多的是文绉绉的,客套话一句句说起来没完,他听着都觉得累,偏顶着爹的嫡长子的名头,他还不能在人前失了礼数!且那些诗词啊文章啊什么的,他也不甚懂。  “我看还是——”甄克善望了望甄克守,笑着开口。  “去吧!二哥哥、三哥哥!”

甄钰想也不想截断了他的话,眼巴巴的恳求道:“我也想去看看热闹呢!便是去枫落湖看看风景也是好的!”

甄克守听见便也笑道:“二哥哥,既然二妹妹也想去,咱们便一块儿去凑凑热闹吧!”

听了甄钰这话甄克守正中下怀,他想去,却不好意思驳了二哥的意。  甄克礼见甄克善不说话,便点头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后儿咱们一起去!”

甄钰时常跟着两位哥哥出入,他已是见惯不怪了。  “那——好吧!”

甄克善瞧了妹妹一眼,终于笑着点了点头。  甄钰亦放了心,点点头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去,不打扰哥哥们了!”

说着站了起来,甄克善等送她出门去了。  出了南熏馆,甄钰的脸色瞬间沉静了下来,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紧紧握着,丁公子,丁公子,还有那一笔熟悉的字,那口吻熟悉的策论文章——丁睿,是他来了吗?  甄钰眸中划过一抹复杂的痛楚。  “呵呵,说起丁郎,你很意外是不是?其实丁郎他喜欢的人呀,其实是我呢!”

邵琬清那娇媚得意的笑声浮现眼前,甄钰咬了咬唇。  邵琬清说的,是真的吗?她分明的记得,那日外出登山散心,其实是他约她去的,可是后来他却没有出现,直到她坠崖、受伤、屈死,他都没有再出现。  这一点百思不得其解,曾经令她死不瞑目。没想到再世为人,他竟又出现了!也许,这就是天意!上一世的疑点,她要一点一点的揪出来。  很快就到了枫落湖聚会这一日,甄钰禀了甄夫人知晓,换了一套银蓝团花暗纹圆领长袍男装,象牙色腰带上系着一块碧莹莹的翠玉,与甄克善兄弟三人一起乘车而去。  许是临近春闱,众人均觉躲在客栈里温习再怎么看也无多大用处,人人都想趁着最后的时间多结交结交朋友,散心的同时顺便试探试探对方的底细,相互交流之时,没准还能打听到用得上的消息。因此,今日枫落湖的聚会甚是热闹,足有三四十人之多,除了外地的士子们,亦有不少上京名门之家的公子参与,不用说,这些公子自然便成了众星捧月的对象了。  甄钰兄妹四人到来之后,立刻便吸引了众多的目光。一来因为四人容貌气质穿着打扮俱是不俗,这么齐整整的出现,想不引人注意也难;二来甄钰和甄克守年纪看起来显然要比众士子们小上一截,众人未免好奇多瞧几眼;三来,当众人认出这是户部尚书甄老爷家的公子时,哪儿还会客气?尤其听说了甄府三位公子去年秋闱都中了进士,最小的才十二三的光景,中热目光中更是多了几分探究羡慕和讨好,呼啦啦一下子都上来笑着拱手招呼。  一时之间,“久仰”、“幸会”等客套话漫天乱飞。  三位兄长一时都忙了起来,亦笑着与众士子们招呼,甄钰微微笑笑,轻轻往后退了几步,目光不由自主的在人群中缓缓扫去,突的一定,心跳有一刹那的停顿,茫茫然,空荡荡的。  那人青衫落拓,身形依旧是那么挺拔,嘴角噙着温和的浅浅的笑意,背着手站在不远处随风飘荡的垂柳下,向这边望着。风轻轻吹过,扬起他的衣角和几缕青丝,遗世而独立。身处红尘,身上却似乎不曾沾染上半点红尘的气息。  不知为何,在一刹那的激动之后,甄钰的心却蓦地平静了下来,望着他,就像望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再普通不过的寻常人,前世种种,爱也罢,怨也罢,此刻统统都没有了,只剩下澄空明净的一片。  她只想知道,当年害她的,究竟有没有他的份!毕竟,那个地方,可是他约她去的!  身旁的说笑声又高了些,甄钰回神,却是甄克善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笑着道了一声:“走罢!到前边去坐坐!”

前边不远处湖畔码头上,停着两艘极大的漂亮雅致画舫,此时两船并排,用缆绳系在了一起,船上铺了平整的木板,将两条船练成一片。小聚斗一回文,解开缆绳,拆去木板,又可游湖。  甄钰抬头向甄克善笑着“嗯”了一声点点头,便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一起过去。  “丁兄!呵呵,你来了!”

走在前头的甄克礼突然站住,向丁睿打了个招呼。  “克礼兄!”

丁睿见他们身边的人少了,这才笑着过来见过。闲聊间,亦同甄克善、甄克守见过了,瞧见甄克善牵着手的甄钰,丁睿倒是怔了一怔,笑道:“这位小兄弟,瞧着倒是面生——”  甄克礼兄弟三人相视笑了笑,甄克善便瞧了甄钰一眼向丁睿介绍道:“这位是我堂弟,克珍,这是丁睿丁公子。”

“原来又是一位甄家公子!幸会!”

丁睿打量了甄钰两眼,含笑向她点了点头。  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笑脸,甄钰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恍若隔世,一时之间,她有点儿分不清,到底从前是梦,还是如今是梦。  “丁公子好!”

甄钰标标准准的向他拱了拱手问好,气定神闲,再也自然不过,就好像,他们本来就是第一次见面一样。  丁睿丝毫没有拿她当小孩子敷衍的意思,笑着回了礼,又向甄克礼等笑道:“你们甄家真是人才济济,这位克珍小兄弟亦是不俗!”

甄克礼呵呵一笑,道:“我这小兄弟也是好奇,今儿便带他过来玩玩罢了!”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人说笑着一起往画舫上登去。  看着甄克礼和丁睿极熟络的样子交谈着,甄克守随在甄克礼身边听得专注,甄钰便有意拉着甄克善落后了几步,见四下无人注意,遂悄声向甄克善笑问道:“大哥哥同这位丁公子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啊,这可真奇了!”

甄克礼才刚刚来上京不久,平日里也不甚出府,而丁睿也不是上京人,他们俩这般热络,给人的感觉倒像是结交数年极熟稔的朋友似的。  “这个,想必就是一见如故吧!”

甄克善正好也懒怠同那些人挨得太近,见妹妹和自己说话,也乐得放慢了脚步,顺口向甄钰笑道:“妹妹——四弟有所不知。还记得去年大哥哥上京,因为道路受阻耽搁了许多时日的事吗?大哥哥正是在屏南道与丁公子遇上的,那时道路受阻,大哥哥在一家寺庙中借住了十一二天,恰好丁公子也寄居在那家寺庙,他们便是那时候认识的。得知丁公子也欲上京赶考,大哥哥还邀请他一起来咱们府上住呢,让丁公子婉拒了。后来丁公子到了上京,便递了信与大哥哥,两人的交情就是这么来的。”

甄克善说着又笑道:“丁公子这人倒是不错,前些日子我和三弟、大哥哥都邀请他到咱们府上住着,彼此间也好切磋切磋,他却坚持不肯!”

也难怪甄克善会这么夸他。住进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的府邸,这是多少人拿银子都砸不开的大门,他却再三拒绝了,自己的文章也不肯当做敲门砖求人指教,这般的骨气,已是不俗。而他亦没有为了避免“巴结讨好”的嫌疑来了上京也不主动找甄克礼,可见其心底一片坦荡,并不畏人言。  朋友要结交,关系坚决不攀、不借,能拿捏的恰到好处,也足以令人佩服几分了。  “二哥哥,四弟,快些过来!”

码头上,甄克守和甄克礼向这边望着,甄克守招招手向他们叫道。  “咱们且过去吧!”

甄克善笑了笑,应了甄克守一声,拉着甄钰过去,一同上了画舫。  丁睿突然察觉甄克善兄弟三个似乎对这位四弟格外照顾小心翼翼,轻易不让人靠近他身边不由暗暗纳罕,细细瞧了甄钰两眼,但见眉目如画,唇若红菱,心不由暗跳了跳。  一时人既到齐,众人各自寻了位置坐下,便有雇佣的青衣仆人斟上茶来。  品着热茶,欣赏着湖光山色的美景,众人的心情情不自禁都开朗了几分,在座有两位川南来的顾姓、毛姓才子,性情甚是活跃,说话又是妙语连珠,将气氛带动得格外轻松活络,一时之间欢声笑语不断。  甄钰静静的坐在甄克善和甄克守的中间,手中剥着花生有一颗没一颗的尝着,不时瞧瞧外头的湖光水色,不时听他们聊上几句,话题无非是谁又做了一篇好文章如何的可圈可点、谁前两些日拿着自己的诗作去拜访了翰林院的李翰林结果受到了好评诸如此类,再不然便是猜测今年的题目将会如何如何,甄钰听得有些发腻,便瞧着外头怔怔出神。忽然察觉到仿佛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回首抬眼望去,恰直直对上丁睿的目光,丁睿一愣,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慌忙扭开了头去,垂首喝茶。  嘴里的茶水吞咽下去,带起心底一片苦涩。不知为何,刚才一抬眼看到他的神情,丁睿顿时有一刹那的恍惚,那样的神情,分明就是——  怎么可能呢!丁睿失笑,微微的摇了摇头,定是自己疯魔了!  “阳春三日,如此聚会,如此美景,怎么可以没有诗词助兴呢!”

那爱热闹的顾公子清朗的声音高高响起,立刻获得了一大片的赞同。  春闱考场,那是真正的上万人挤独木桥,不到发榜的那一日,除了极个别信心极度膨胀、盲目自信之人,没有谁敢保证最后的结果是喜是悲。  不是大家不够优秀,而是优秀的人实在太多。  如果不能得中,那么凭借诗词在众人中间出出名,也是一件不错的事,也不枉来上京一趟!倘若这诗词传到了某位贵人手里,得到了贵人的赏识,那就更妙了!  一听要作诗,众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许多人跃跃欲试,一副准备厮杀的神情。  “今日对此湖光山色之美景,不如今日诗作就以此为主题,又现成又自然,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说话的是一位面皮白净、薄唇长目,身着湖绿色直裾、头戴纶巾的青年士子。甄克守小声说,这是江南的杜士子。  “如此甚好!杜兄这主意不错!”

众士子都笑着称是。古来山水诗虽多,但也是最容易做的,  恰好,另一头船上聚着的士子们听见这边嚷嚷着要做诗便也派了两人过来瞧瞧,笑着问是何题目,那边也要一起做。听了这个主意,也笑着说不错,寒暄几句,便依旧过去了。  这边众人又商量着:若是人人都做,一来人数众多时间不够,二来有的人并不喜欢此道倒不好勉强的;于是将七张裁成四方的小纸条做上标记,折叠起来,与其他无标记的纸条混在一起,一人从中拈取一张,拿到有标记的是必要做的,若实在不想做可与旁人交换,余者想做便做一二首,不想便罢了!而那拈到有记号纸张的七人所做诗作,众人是要一一点评的,余者有佳句自然亦要品鉴一二。  众人都笑着称是,于是当即便收拾了桌案,命青衣仆人捧出文房四宝来,有的做标记,有的裁纸,有的折叠的忙乎起来。依着人数将纸条准备好之后,装入一个藏青色的阔口瓷罐中,一人捧着自众人面前经过,每人从中拈取一张,相互笑着验看。  甄府四位公子中,独甄克善拈到了一张带有标记的,一时间甄克善不由大急,眉头不易察觉的蹙了起来。  别人拈到了这纸条可以同旁边人交换一张空白的,他却是不好这么做的。昔年探花郎、堂堂户部尚书的嫡长子、去年才中的举人,竟然不会作诗,传了出去,他的面子和甄老爷的面子甚至甄府的面子都要大大受损不可!  甄克善不由得暗暗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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