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安不相信真相就是自己看到的这般简单。 他回顾自己知道的一切,终于渐渐明白了。 那张司马一行人,应该是想要师傅主动找上门去,去服软,或者在某些事情上做出妥协。 黄安将心中的担忧和猜测压在心底,谁也没有告诉,哪怕是赵师姐。 而且,他的日常行为越加谨慎了起来。 每次去师傅家,都戴着面具,挑着人少的时候去。 甚至有时候还会翻墙,从邻居家的屋顶院墙上走去师姐家。 除了这些,黄安增大了对附近人群的警惕和观察,判断有无暗哨盯着他们。 经过几天的详细勘查,黄安惊讶的发现,竟然没有人盯着他们,连个可疑的人都没有。 张司马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黄安更疑虑了。 只是在他和那王馆主交流的两天后,赵师姐还是知道了这一切。 因为,那王家的馆主担心被牵连,追究责任,结清她这一个月的工钱后,不让她来了。 哪怕他的本意就是帮帮这个可怜的女子,没有心存巴结铁骨境高手的心思,也不敢再冒险了。 毕竟,对于吴府的人,他王家武馆就是只蚂蚁,是不是被牵连,和事情的真相没有半分钱关系。 赵师姐失魂落魄的回来了,强忍着眼泪,入了厨房帮忙。 可被呛人的烟火一熏,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默默垂泪,最终在黄安和小财迷的问询下,道出了实情。 黄安不让赵师姐工作的目的,达成了。 没人要赵师姐,哪怕是去干苦力都没人敢要她。 她终究还是待在了家里,用繁杂的家务,麻痹着自己。 黄安想要师姐在家待着陪伴师傅,帮小财迷忙的目的,终究还是达到了。 但他没有丝毫高兴,反而更愁了。 赵师姐这个样子,我见犹怜,黄安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可万事有轻有重,诸多烦恼也有因有果。 对于现在陷入僵局的黄安和小财迷两人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让赵师姐(姐姐)接受这个现实,而是让师傅重新恢复信心,振作起来。 只要师傅恢复,一切担忧烟消云散,一切阻碍都将不是问题。 赵师姐自然也会恢复往日的样子。 黄安察觉到,自己不能再这样慢吞吞地等待师傅主动康复了,他需要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哪怕暂时无法让师傅恢复,自己也需要解决归元汤的问题。 毕竟,局面都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基本上算是他能遇到的,最坏的局面。 就像一个掉入悬崖的人一样,他都已经跌到谷底了,哪怕脚抬一下,动一下,都是进步。 对于黄安来说,自己现在做出的任何一点改变,都可能打破现在的僵局,继而盘活整局。 赵师姐整日郁郁寡欢,强颜欢笑,不让自己看出她的逞强。 她每日拼命练武,起得比自己早,睡得比自己还要晚。 黄安又岂能看不到。 黄安自然不知,他的好师姐,还有别的打算。 要不是担心爹爹,担心妹妹和黄安扛不住那吴姜可能的算计,她怕是早就入伍参军去了。 在她看来,只要自己能突破铜皮境,家里的情况就能彻底改善了。 师弟的归元汤也就有了着落。 可是,真的会如此吗? 若黄安知晓赵师姐打算,他一万个不信。 这可能是赵师姐绝望下的一厢情愿罢了。 以他对幽州这些大人物们,行事风格的那一点点的了解,师姐能不能顺利入军,都是个大问题。 即使入了军,又该如何立功获取功法? 那功劳真能落到赵师姐手里? 赵师姐现在突破至铜皮境的难度,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黄安没有察觉到赵师姐的心思,他一门心思的要拯救师傅于水火。 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等下去了,他想花银子,去冒险见那武道司的副司主吴姜一面,问问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只是,他和师姐还没入武道司的门,就被拦住了,他们两个根本就进不去。 局面彻底陷入了僵局,连黄安都感到阵阵绝望。 他每日故作坚强,在师傅家安慰师傅、赵师姐,还夸赞小财迷厨艺越来越好,转移小财迷的注意力。 但每到晚上,黄安躺在床上,就开始胡思乱想,开始怀疑起自己到底能不能帮上师傅一家。 于是,白天的黄安多了一个要鼓励的对象,那就是他自己。 白天踌躇满志,夜晚患得患失。 这种痛苦煎熬,精神病一般的思想,折磨的黄安痛不欲生。 这种从心到身的疲惫绝望感,简直和他最开始知道自己患了胰腺癌一样,仿佛整个人都置身于炼狱。 就在黄安一筹莫展,怀疑自我之际,转机终于出现了。 中午饭后回自己院子的路上,他遇到了一个令他非常意外的人——下林寨二当家,余茂。 似乎是刚刚护送人来到幽州城,余茂和其手下都显得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嘴唇微干,身上衣物带着泥垢,尤其是鞋子,满是黄泥。 看着累,但这些人一路笑谈,高声喧哗,倒是让黄安听了个明白。 他们确实今早八九点才到了幽州城,现在才将货物送到雇主手上。 余茂招摇着,带着大批兄弟,骑着马,赶着牛车、马车,往城东区域处赶去。 黄安知道,下林寨在幽州城的城东区域,有一处很大的院子,叫下林寨大院。 这下林寨大院是专门供应下林寨往来人员歇息、接受汾县和丰安两县的任务,或者供应客户留宿。 他们应该要去下林寨大院修行。 黄安迷眼打量,直至余茂等人的笑声都不见了,他还在思考。 过了大概二三十分钟,黄安眼神一狠,一咬牙,决定干了。 因为他觉得,这余二当家,可能就是他打破僵局的那个契机。 事情都发展到这种局势了,他不能再求稳了。 黄安在幽州城内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不是光吃白饭的。 为了加深自己对幽州的了解,以及打破现在的僵局,他打听到了很多的事情。 比如说,当日自己被齐王妃殴打的第二天,齐王妃就带着人离开了。 而随着齐王妃一起离开的,还有在幽州任期刚刚结束的武道司主,孔忠! 至于各类小道消息,那就更多了。 这些消息,结合自己亲身经历和齐王妃与师傅交流中的话语,黄安从中得到了很多以前忽略掉的重要消息。 而其中一个,就是关于这下林寨二当家余茂的。 当日出现在客栈中的三人,都是刺史府的人。 其中张司马和另外一个王司马,是铁骨境初期的修为。 那个给师傅写信的王魁,是刺史帐下的判司,铁骨境中期的大高手。 王魁在幽州城内,颇有威名,乃是刺史高正手下的得力臂膀。 这样一队身份、地位、实力都让平常武者难以企及的组合,却和一个下林寨的,铜皮境中期的二当家,坐在一桌。 而且,共同谋划同一件事情,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 因为身份差距太大了。 武者之间,本就等级森严。 而王判司和两个司马,同连个官职都没有的余茂,同坐一桌。 放在黄安的老家,就相当于一个小饭点老板,和三位市级别的高官,在同一个包厢内,商量同一件事情。 这太过离奇,黄安越想越觉得违和。 再一想到,张司马和余茂给自己信封,让自己将信封交给师傅时,对说的完全相反的话。 余茂说师傅看了信后,会奖励自己,会夸赞自己。 而张司马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师傅会杀了自己。 那黄安完全有理由推测出,余茂虽然和王判司他们三个人,是一伙的。 但由于实力、身份、权势等诸多原因,余茂并不清楚事情的所有经过,也不知道谋划中更深的东西。 他应该只是一个小喽啰,他知道的,只是有限的一部分信息。 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何他和那张司马,会对自己说出两个完全截然相反的结论。 余茂,不知道谋划中最关键的事情! 有了这个猜测,黄安就能找到机会,利用他,达成自己购买归元汤的需求。 甚至,打破僵局! 而且,就算他猜错了,也能办法说服余茂,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心中有了想法,黄安方才决定,与虎谋皮。 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向着下林寨大院的方向,快速追过去。 他很快就追到了下林寨的队伍,他没有直接冲过去联络余茂,而是选择远远吊在后面。 他们很快就入了那处院子。 黄安等了约莫半个小时,掏出二十文铜钱贿赂两个守门的,以有大生意和下林寨众好汉合作,成功见到了余茂。 “说吧,什么买卖?”
余茂翘着二郎腿,袒胸露乳,和手下几个头头大口喝着酒,吃着肉。 黄安带着面具,盯着余茂,然后露出笑意。 只是因为他带着面具,所以笑容看起来就非常诡异了。 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有种死寂诡异之感。 余茂盯着黄安诡异的笑脸,越发觉得不协调,他竟莫名打了个寒战。 收敛脸上轻松地表情,挪了挪屁股,连坐姿都端正了许多。 余茂总觉得眼前这个汉子,诡异的很。 只不过这人的身形,给他一点点熟悉的感觉。 他好像在哪儿见过,但细细沉思,一点印象也无。 黄安不知余茂忧心,左右看了看,不说话。 但意思很明显,叫余茂屏退左右。 余茂眉头一挑,看了看黄安的双手,没有老茧,很嫩,顿时放下了心。 他朝左右使了个眼色,等左右退出了屋,一双虎目盯着黄安,问道: “现在可以说了吧?”
黄安呵呵一笑,缓缓撕下了脸上的面具。 他捏了捏僵硬的表情,龇着大白牙,冲着余茂笑道: “余二当家,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