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没有”的时候,赵东沿并没有想象中的爽。 温芸极力维持,让自己看起来面无表情。 但目光沉浮碎裂,哪怕只有一秒钟,仍被赵东沿捕捉到。 “当初爱得要死要活,”赵东沿说,“不也没个好下场。”
温芸低了低下巴,不想,也无法反驳。 赵东沿语气不屑,“到底是你不行,还是他不行。”
温芸依旧沉默。 “科技新贵,杰出青年,十强企业,这么响当当的人物,怎么连女朋友都搞不定。”
五年了。 赵东沿想到这事仍过不去。 他冷呵,“那会他要废了我的手,多能耐,现在不也放开了你的手。”
温芸抬起头,平静问:“你解气了吗?”
携带私仇,阴阳怪气。 温芸说:“你不就是想报复我吗,还有什么难听的话,一次性说完。说完让让路,我想上厕所了。”
赵东沿如被点穴,抽干了力气。 温芸轻飘飘地说:“借过。”
赵东沿憋火。 那些陈年破事他压根过不去。 第一眼看到温芸,他想到一个词,岁月静好。现在再回想,简直鬼迷心窍。 拒绝人的时候,冰山冷脸。 利用人的时候,也是真狠得下心。 赵东沿从不是拖沓的人,他觉得喜欢一姑娘,就得干脆一点,哪怕没个好结果,至少也努力过。 他追了那么久,温芸躲着,拒绝着。 躲不掉了,温芸直接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是矜持的借口,赵东沿不以为然。 他记得,那是一个下雨天。 雨真大,温芸淋湿了怎么办,感冒了怎么办。 赵东沿去给她送伞。 然后,透过灰色格子伞的伞沿,看见温芸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不顾雨水淋滴,奔向一树之隔的程岭墨。 赵东沿没见过的温芸。生动、热烈,像回暖的春和急切绽开的花儿。美得赏心悦目,轰轰烈烈,因为另一个男人。 赵东沿愤愤不平且怨过,把温芸堵在半路,“你跟你哥在一起,你是不是疯了?”
温芸不急不慌,目光冷静。 赵东沿的心又涩又酸,说出的话像苦嘴的橙汁,“就不怕你们家里人知道?”
都不用听到答案。 温芸这模样,哪有一点怕的怯缩。 赵东沿的劣根开始疯狂发芽抽枝,威胁说:“我这就去告密。”
温芸眼里甚至闪过一刹希冀的光亮。 “好啊,你去啊。”
赵东沿就不明白,程岭墨有啥好,值得她违背纲常伦理,如中蛊麋鹿,在捕兽夹遍布的森林里横冲直撞。 难受归难受,但不得不承认,温芸这姑娘真勇。 换个角度,自己挑人的眼光也真不赖。 感情不就这点戏码,不好看,但也能囫囵收个尾。 可温芸,没让这尾巴断干净,让赵东沿血肉模糊,伤口迟迟没能愈合。 发呆的间隙,温芸推了他一把,赵东沿皱眉狂怒,“推哪呢你。”
温芸说:“是我对不住你。”
赵东沿心刚软。 “但我也给了补偿,是你没要。”
赵东沿心又硬了。 “你甩给我钱叫补偿?”
温芸沉思半刻,说:“以前我没那么多钱,现在你开个数。”
赵东沿怔了几秒,是真火了。往后退开半步,眼神烫她,刺她,“我人都被你骗光了,要钱有什么用?”
温芸默了默,“是,我现在落到你地盘,没好日子过对不对。”
赵东沿应答干脆,“对。”
他逼近一步,温芸退两步,退无可退了,背抵着墙,眼睛像盾,负隅顽抗。 赵东沿冷笑一声,“那你就给我等着。”
人走了好久,赵东沿还站在原地。 一声咳嗽。 邬源站在门口。 他都听见了,语气愤意,“果然是蛇蝎。”
赵东沿心烦意乱,“别乱说。”
邬源理解,“沿哥你别觉得丢人,你不丢人,丢人的是她。放心,她在这待两个月,别想顺意。”
赵东沿皱了皱眉,懒解释,“别给我乱来。”
邬源反应过来,“就是因为她,你才不跟白芮姐结婚的吧!”
赵东沿淡淡挪开眼,“不是。”
— 之后分配宿舍,作为此行唯一女性,温芸单独住。 大家各搬行李,收拾整顿。温芸的行李箱很大一只,她来回两趟搬了些轻的,小强书记热心说:“温老师你别动,这个重,让邬源给你搬。”
邬源就站在她旁边。 “听见没啊!”
小强书记提声。 温芸笑了笑,“没事,不重,我自己来。”
邬源这才慢悠悠地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我又没聋。”
温芸道谢。 邬源说:“别谢,给钱就行。”
温芸顺着话问:“要多少?”
“市场价呗,你给沿哥多少就多少。”
邬源惯会变脸,上一句正儿八经,这一句又给笑脸,“开玩笑的。”
搬行李上楼,温芸看到墙上一团黑影,下意识地后退。 邬源察觉,“这是煤球蹭的。”
这边冷,取暖烧铁炉,长长一根管子支出窗外,炉子里放干柴、煤炭,屋里暖得发汗。 温芸定了定气,“我还以为是蜘蛛。”
“你怕虫子啊?”
“嗯。”
温芸笑笑。 房间小,一张单人床,衣柜书桌,其余寥寥。 门一关,柴火熏蒸,室内空气急速缩水,鼻腔干得要裂血丝一般。 温芸去推窗,手机铃声和铝合金的“嘎吱嘎吱”声同时混响。 这是游兰青女士的第15通电话。 温芸毫无留恋地掐断。 紧接着是短信小作文,字里行间饱含愤怒与怨怼,温芸已能全文背诵。 “谁让你走的,招呼都不打一声,你书是白读了吗?!”
——自幼儿园起就超乖,优秀幼儿到优秀学生,什么奖项都拿得满当。饭可以白吃,书当然不是白读。 “经开区那么好的镀金项目你不参与,跑去什么鬼地方搞建设,你爸不高兴你知不知道?”
——这里叫福城,不叫鬼地方。她父亲没有不高兴,是程董,是游兰青再婚的豪门丈夫不高兴。 “你的叛逆期是不是过于长了,给我马上滚回来!”
——离北京太远,不好意思滚不回来。 “还有,程岭墨和袁家就要订婚了,你不可能连你哥的订婚宴都缺席吧?”
原本干燥的鼻腔淌下一丝温热,痒得温芸拿手去拭,一擦,鼻血像鲜红扇面,毛躁摊开。 温芸仰头,脑子昏重。 她四处找纸巾,血没有止住的迹象。从指缝间溢出,蜿蜒成很多条小溪,滴滴答答落在地面。 温芸开门走出去,想找人借纸巾。 同事们都关着门休息。 她仰着头,捂着满鼻血,跌跌撞撞去楼梯口。 楼下,赵东沿正和邬源站一起。 邬源先看到人,“靠”的一声。 赵东沿再回头,看到满脸血的温芸后,长腿阔步,朝她跑去。 “流鼻血的时候不能抬头,有没有点常识!”
赵东沿扶了把她胳膊肘,“低头。”
温芸保持原姿势,不听。 赵东沿懒废话,直接上手。手臂一横,朝着她的后颈轻轻压,温芸低下了头。 血流不止,一阵眩晕,她往旁趔趄一步。 赵东沿稳稳托住她的背,掌心像升温中的暖宝贴,温芸靠着这股热源,又站直了身体。 赵东沿左手掌垫住她前额,“纸、冷水。”
邬源在找。 赵东沿催:“快点!”
他的急切、关心、惊慌,如白纸摊开。 温芸的眼神给白纸点了墨,把男人之前的狠话硬话,全化成了谎话。 她说:“你就是这么‘报复’我的?”
但赵东沿似乎有自己的理解。 顿了两秒,随后一脚踹向邬源的屁股,“我他妈有没有跟你说,别乱来!”
邬源被踹懵了。 捂着酸胀的屁股,后知后觉大声喊冤:“喂喂喂不是我,我可没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