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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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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傍晚吃饭时, 磬儿就在说明天是端午节,今天晚上虎丘有庙会。是时不光有人跳钟馗,山塘河里还有许多灯船戏船,想去看热闹。  跳钟馗乃当地端午节习俗。  一般跳钟馗都是选择端午节当日, 但由于‘钟馗嫁妹’不会在白天嫁, 而是晚上, 所以如果是跳这一出的话, 一般都会选在端午节前一天的晚上。  苏州这地方本就繁华热闹,一到夜晚市河中花船、灯船、戏船密布,灯火璀璨, 这又逢上节气, 可想而知会有多热闹。  同喜听得心痒难耐, 连道自己也想去。  “那要不你就和同喜一起去吧, 我让素云陪你们。”

颜青棠说。  磬儿连道:“好好好, 我与同喜同去,再让素云姐姐陪着我们。”

又对同喜说,“到时候人肯定很多,你可别乱跑, 免得跑丢了找不到地方。”

同喜揉了他头一把。  “你个小子, 操心自己别走丢了吧,我可比你大。”

两人这么一打岔, 自然没给纪景行插言机会。  惦着要去玩, 磬儿随便扒了扒饭,便闹着要走。  同喜也几口吃完,站起来等着。  素云只得匆匆吃完饭, 领着两人有说有笑出门了。  目送三人离开, 颜青棠转头道:“倒劳得公子留下来陪我。”

纪景行能怎么说?  只能含蓄道:“其实小生也不太喜欢热闹。”

颜青棠站了起来, 去一旁柜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酒。  “明天就是端午了,看样子我家那死鬼应该是不会回来了,不回来也好,我一个人落得自在。”

她坐下自斟自饮两杯,一派黯然神伤之色。  又给书生倒酒。  “季公子,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你就陪我两杯,权当解愁?”

“太太,酒伤身,勿要多饮。”

“伤身就伤身吧,反正这副身子也没什么用。”

她给他斟满,又给自己倒酒。  连喝三杯才算舒畅,又问他怎么不喝。  见此,纪景行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这是该铺垫的都铺垫好了,准备切入正题了?  他本想用外事转移她的注意力,免得她一天到晚心思都放在‘季书生’身上,万万没想到白日还正襟危坐在与他谈事,烦愁事情不太好办。  转头回来,就想找‘季书生’借子,真是一点都不耽误啊。  若细细思量,就知此女尤其无情。  她能一边操心着外面的大事,一边不忘回来安排与他借子,说明她根本不在乎借子的人是谁。  反正她就这一个目的,是一定要办成的。  哪怕纪景行心中早有明悟,事到临头依旧有些不是滋味。  且特别恼。  这种恼怒格外窝囊,让他十分陌生。  他竟被当成了一个借子的工具!  见他不说话,也不喝酒,颜青棠也没有强逼,而是自斟自饮了一杯后,方道:“季公子,你觉得我长得如何?”

纪景行看了过来。  她今日用心了打扮。  一袭红素罗绣花对襟夏衫,月白闪缎褶裙,明明人是清瘦的,偏偏这身衣裳做得十分合身。  显得她腰肢特别细,胸前格外得鼓。  尤其这红素罗是夏衫布料,分外轻薄,竟隐约能看见里面抹胸的花样。  她今儿还换了发饰,原本的发梳换成了一朵金边芙蓉绒花,花下有流苏,细细密密地垂了下来。  此时她歪着头,银色流苏轻覆在她眉上。  花的娇艳,流苏的清灵,她本来就有凝雪般的好肌肤,此时更显得眉目如画,清艳绝伦。  因为喝了酒,瞳子显得水汪汪的,眼神迷离,柔媚非常。  纪景行不禁觉得喉中微干,忍不住端起酒杯喝了口。  颜青棠笑了。  她总算能明白为何苏小乔总喜欢仗着美貌招摇过市,皆因男人那遮掩不住的目光,会让女人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这种虚荣心并非谈成了多少生意,如何如何有钱有势可比的,属于女人的本能。  当这一刻袭来,喝了酒的她几乎从脚趾尖到头发丝都是舒坦的。  反正已经豁出去了,就要善始善终!  “公子你不用回答,你的眼神告诉了我。”

“我是美的,对吗?”

她站起,柔弱无骨地偎了过来。  纪景行想推她,她偏压着不让。  他若伸手,她就故意把自己往他手上送,这一推一搡之间,竟将他压得背靠在桌沿上,呈弱势状态。  两人的距离变得极近,近到能感觉到彼此的鼻息。  “公子,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她一手勾着他的颈,一手轻抚着他的脸,眼神柔媚。  “我也喜欢你,你长得好,合了我当初还未出嫁时,对如意郎君的猜想。只可惜我命不好,嫁给了一个年级大,还不能生的。”

“颜太太,你喝醉了……”  “你就当我是喝醉了吧,”娇艳的唇压过来,美人儿轻声喃语,让人几乎能嗅到其上的芳香,“因为他不能生,所以百般讨好我,我知他什么心意,反正有磬儿在,他颜家不会绝后。”

“但我呢?”

她低声喃喃。  “每次在某地住久一些时日,便会有人知道我不能生,背后议论我,我回来与他吵闹,他便跪下来求我……”  “其实我知道那些说我不能生的话,都是他放出去的,只是为了不让人往他身上猜想……”  “为此我们总是搬家……”  “可搬家无用啊,公子……”  “公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给我一个孩子?”

.  她还在演!  都这种时候还不忘给自己描补!  想要‘季公子’的身,还要骗他的心。  纪景行又气又急又恼,关键是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几种情绪夹杂起来,让他脸冷得像冰,身体却热得烫人。  这女人也从来不负她计不旋踵的性格,在他身上乱摸不说,竟又去解他的衣裳。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举了起来。  “若我不愿呢?”

她炙热的神情忽地就冷了下来,哪怕红唇如火。  “不愿就不愿吧,没有季公子,还会有张公子、李公子。”

“你——”  “公子想骂我淫/荡无耻?”

她微勾眉梢,嘴角含笑,忽而又直身站了起来。  明明身量不高,看着纤细柔弱,偏偏站在那里的神色却说不出的冷嘲与肆意。  终归究底,对于爹死后,她遭遇到的一系列不公,她内心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是啊,就如那摆馄饨摊的寡妇所言。  凭什么?  凭什么男人死了就要被夺家当?  凭什么女人就不是人?  凭什么我们亲手一点点积攒而来的家业,他们想夺就要夺,凭什么?  凭什么她付出那么多努力,走出去依旧要被人用异样目光看待?  凭什么那些男人那么蠢,却能高高在上,凭什么她只要稍稍动动脑子,就能把他们耍得团团转,却总是要为了表面和平,甚至偶尔还要利用女人柔弱的表象去装傻示弱,来成全男人的脸面?  凭什么?  太多的不公,太多的压迫,这个世道对女人的压迫是堂而皇之。  以礼教为名,以世俗、宗法为辅,要求女子要立容、立德、立言、立行,要求女子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用一个个条条框框,将一个个女子圈在以家为方圆的地方,禁锢她,锁牢她。  凭什么?  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要从一而终,连单独立女户都不能,要为男子依附?  难道男人就不是女人生的?凭什么要低人一等?  可她终究不是个喜欢自暴自弃的人,也不喜欢怨天尤人,因为她知道怨天尤人没用,不如去做。  所以她去做了。  她做了这么这么多,现在依然在做。  必须做到。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莫名的,他竟看懂了她眼里的内容。  生平第一次,哑口无言。  “淫/荡就淫/荡吧,反正我总要一个孩子。”

她缓缓解开腰带,笑着说:“你看,房子是他主动赁出去的,还赁给了你,你若走了,他肯定还会赁给别人。”

忽地,她面色一转,竟又变得哀怨起来:“公子,你舍得我去找别人?忍心让我自己作践自己?”

“我……”  她竟又贴了过来。  “公子嘴上能说谎,身体可说不了谎。”

真是一个妖精!  拿捏人性、人心之准,‘季公子’若是不答应,真是枉为男人了!  而且她说得对,他确实不想让她去找别人!  .  似乎谁也没喝醉,但似乎又都醉了。  素云三个早就回来了。  同喜回来后,还兴致勃勃问公子呢。  素云瞅了瞅东间的灯,脸红了一下,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磬儿佯装无事,先跑去正房堂屋看了看,又跑出来说婶婶和季公子都不在,说不定也出去看庙会了。  又把同喜推回东厢,让他早点去睡。  同喜头昏脑涨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热闹的场面,真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到现在脑子里都还嗡嗡响。  且也是真累了,便去睡下了。  素云则是连正房都没进,直接去了西厢。  卧房里,鸳鸯帐中。  两人并排躺在榻上,都在平复彼此的心情。  事发突然,颜青棠又没成功把书生灌醉,以至于完璧之身与他发生了这等事。  当时两人都是清醒的,哪怕这书生是个雏儿,这时肯定也反应过来了。  幸亏她之前一直说的是丈夫不能生,到底是如何不能生?是生不出,还是根本就不行,总能有个解释。  纪景行则震惊自己的疯狂,他从来没有这么疯过。  从小,母后嘴里虽不说,但他到年纪时,宫里本该给他安排教导人事的宫女,母后却从不安排。  背地里,他也曾听宫人私下议论过。可那时他本就不懂事,又忙于和太傅读书,每天忙得不到四更就起,天黑了才歇下,也没功夫去关心这些事。  事后,有一次母后说漏了嘴,说希望有一日他能找到一个心爱的女子,与之成婚,相伴到老。  母后言到即止,多的再也不说。  他却知道母后是碍于宫里规矩,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  可他从小看着母后和父皇恩爱,本心也是觉得自己日后也会像母后和父皇这样,遇到一个心爱的女子,恩爱不相移。  终究情爱与男女之事,在他生命中只占很小很小的一个角落,就宛如一个平静的湖泊,偶尔才会掀起一阵涟漪,他的重心更多是在读书和打理朝政上。  所以这是他的第一次。  而她,也是第一次。  此时,她又该如何解释,她明明嫁了人,为何还是完璧之身?  还有,她与他同样是第一次,为何却如此熟练?  难道又是找她那挚友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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