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正房里,素云也在头疼开火做饭的事。 “太太,米菜我是买了,可我不太会做饭,若是做出来的饭不好吃……” “你尽管做就是,多做两次,应该就熟了。”
于是两个生手捧着米菜去厨房,都憋着劲儿想着要把饭做好,也都怕被人看出端倪。 然后磬儿就忙开了。 不光要帮手忙脚乱的素云烧火,还要给那边用炉子做饭的同喜帮手。 同喜实在笨手笨脚,一会儿柴没填好,风炉直往外冒黑烟,一会儿又火太大,把粥煮扑了。 总之就是一团糟。 中午,正房和东厢都吃了一顿分外没有滋味的饭。 素云还好,到底是做成了,就是佐料掌握得不好,咸的咸淡的淡,颜青棠向来嘴刁,每次家里厨子精心准备的饭食,她都吃得不多,更不用说这种饭。 勉强吃了几口,差点没把她咸死。 而东厢那儿,就完全是灾难了。 煮的粥里还能看见可疑的黑渣,黄黄黑黑一碗,菜也烧得乌漆墨黑,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纪景行用汤匙搅了搅碗里,也没生气。 “这两碗都给你吃。”
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同喜,沮丧哀嚎:“公子……” . 颜青棠去厨房喝水。 主要是屋里的茶被她喝完了,她又不想被素云看见,免得打击她的积极性,哪知刚出来就看见从东厢出来的纪景行。 她一僵:“季公子,吃过了?”
“吃了,颜太太这是?”
“我也刚吃过,出来消消食。”
她故意走了两步。 “我也是,出去走走消食,”纪景行道,“不打扰颜太太消食了。”
说着直往院门而去,出去了。 颜青棠水也不喝了,转头回了屋。 饭桌前,素云和磬儿还在吃饭。 她进来时,磬儿正龇牙咧嘴,大概是被咸的,而素云则完全是一副心虚愧疚的表情。 “太太……” “饭做得不好,这不是你的错,本身你就不擅做饭,你平时服侍我就服侍得很贴心,人要找自己擅长的事做。”
安慰完丫鬟,她进入主题。 “不过这么着客不行,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些日子,不能天天就吃这些,还是要让人去寻个厨娘,最好找个就住在附近的,手艺不用太挑剔,能入口就行。”
“那要是东厢问起,为何家里竟有厨娘?”
素云犹豫道。 “若东厢问起,就说当初我是老爷求娶回去的,不光不会做饭,还不会洗衣缝衣,所以才买了你这个丫头,又专门给我找了个做饭的厨娘。”
颜青棠理直气壮说。 磬儿忙站了起来,但没动,手里还捏着筷子。 颜青棠失笑看着他:“快去吧,回来时候带点饼、包子什么的,这些饭菜你也别吃了,偷偷拿出去扔了。”
后面这句是对素云说的。 不一会儿,磬儿就回来了。 说他去跟李贵叔说事时,正好被潘义的娘听见了,潘大娘说找什么厨娘,她每天过来给姑娘做两顿就是。 潘大娘手艺很不错,之前磬儿在这看屋时,一天三顿都是去潘家吃的。 “对了,我去买饼时,看见东厢那季书生了,我寻思不能让他发现我买饼,就特意藏了起来,后来见他进了一家面馆。”
磬儿道。 他不说他吃过了,怎么又去吃面? “可能是因为同喜煮的粥太难吃了吧,我看他笨手笨脚的,粥都煮糊了,可他却偏偏说他家公子吃惯了他煮的饭食。”
磬儿满脸同情。 所以这是一个很体恤下人的书生? 就像她一样,明明素云做饭很难吃,却转头还要安慰她? 按下不提。 颜青棠打算去莳花坊一趟。 昨儿她也没跟苏小乔说今天不去了,总要去打声招呼。 到地方时,苏小乔刚起来。 她发髻松散,披着一件衫子,还打着哈欠。 哈欠打了一半,被颜青棠今天的装扮吸引住了目光。颜青棠今天没有乔装,还穿着今早那身,也是如今家里住了人,不太方便。 苏小乔连连称奇,围着她转了两圈。 “怎么着?寻到合适的人了?”
不得不说,她还算了解颜青棠。 凡有变,必有异。 那能是什么异常? “昨日在苏公弄附近,瞧见一个被客栈撵出来的书生,我见凑巧,便让下人出面将房子赁给了他。”
颜青棠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但苏小乔是什么人,怎可能会相信,若真是这么轻描淡写,至于穿成这样?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有存在感,颜青棠忍不住有些脸红,低斥道:“你别多想。”
“我没多想。”
苏小乔在她对面坐下了,要是眼神不那么饶有兴味就好了。 “既然你已经挑到人了,那你还来做什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颜青棠难得讷讷。 可她该说什么,说一见那书生就尴尬、局促?不知该怎么办? 难以启齿。 瞧她脸色,苏小乔美目一转,道:“那书生长什么样?应该生得极俊吧,不然……”也不会昨儿还要赖在莳花坊当洒扫丫鬟,今儿就换了身装束。 一直以来,苏小乔见颜青棠的样子,都是谈笑自如、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 真是又惊奇又诧异,忍不住就想说两句。 这下,颜青棠是真恼羞成怒了。 “苏小乔……” “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苏小乔连连告饶,又嗔道,“明明人都有了,偏偏你还来找我,看你这样,应该是不知该如何迈出那一步,心里很不自在?让我说,你就是想得太多。”
“我怎么就想得太多?”
这么说算是承认了? 苏小乔嫣然一笑,侃侃而谈:“古来有云,何来一见倾心,不过是见色起意。男人心悦一个女子,是对她色从心起,你看中他,不过是对他见色起意。都是图色,没有什么高低之分。你会不自在,是因为你是良家女子,从没做过这种事,你把自己转换成嫖客心态不就行了。”
“嫖客心态?”
苏小乔站起来,拍了拍她肩膀。 “嫖客图妓/女色,妓/女图他银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无二话。你只是找那书生借子,又不是跟他天长地久去的,何必想那么多,不过是庸人自扰。 “再说,你大概也做不出强迫的事,还要讲究个水到渠成,到时候不就是你情我愿,天作之合?”
若说前面的话还正经,后面这话可就真真不正经了,还带着揶揄的味道。 却让颜青棠放松下来。 是啊,不过都是见色起意。 若不是他长得好,她也不会下那么快的决定,这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可,借子……” “大不了事情毕了,你多补偿他些银子,再说,你怎就知道他不愿意呢?说不定人家很愿意。你把清白身子给他,让我说应该是这书生占便宜才是。”
见她不言,苏小乔又坐到她身边来。 “瞧你这样,他应该长得不错了?”
颜青棠清了清嗓子,尽量显得正经点。 “是还不错。”
“怎么个不错法?”
“就是长得还行吧,”她胡乱描述了一通,下了个结论,“就是一个文弱书生。”
苏小乔暧昧道:“文弱不怕,到时候多给他补补就好了。”
越说越不像话了! 颜青棠连忙让她打住。 “好好好,不说闲话了。对了,你让我打听的事,我打听到了一些。”
颜青棠忙看了过来。 “其实也不用打听,那位阮大人在我们这儿有个相好的,但不是我,是那个谢兰春。”
苏小乔噘着嘴道。 谢兰春和苏小乔同为莳花坊两大花魁头牌,裙下之臣众多,总的来说各有各的美,一直分庭相抗。 苏小乔媚艳无双,擅舞。谢兰春冰清玉骨,擅音律。不过用苏小乔的话来说,都是做□□,玉洁冰清个什么,没得虚伪矫情。 “不过你知道的,我素来与她不对付,她这个人虚伪酸腐,我可不跟她是一路人,当时我想着翠儿和她的丫鬟关系不错,便使了翠儿去打听,哪知竟被谢兰春发觉了,她出言讥讽我,我一时没受住激,便说出是替别人打听的消息。”
苏小乔表情讪讪的。 其实不用她细说,颜青棠也能猜到大致情形。 大概是谢兰春讥讽她想抢自己的客人,苏小乔一时没忍住才漏了底。这两人的事她虽知道的不多,却知道是多年的对头,苏小乔没少当她说谢兰春虚伪矫情什么的。 “不过她好像猜出我是帮你打听的了,主动透露了些消息与我。”
这倒是让颜青棠一愣。 若细究,她和谢兰春没打过什么交道,只有一次,不过还是许久以前,有一次一个酒醉的客人纠缠谢兰春,她帮她解了围。 很小的一件事,难道是因为这件事? “就是那件事,她说就当是偿还你那次出手相帮。”
一提起谢兰春,苏小乔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她让我告诉你,阮呈玄此人甚是高傲,行事也十分谨慎,即使包了她,也从不在莳花坊过夜,都是带她出去游船。私下里,他从不与其他官员相交,至少她没见过,仅有两次是邀了一位姓卢的大人同游,但因两人是闭门在舱房中谈事,她并不知其中内容。”
“她虽没道明这位姓卢的大人是谁,但那位阮大人既作为按察副使,能让他私下邀约又甚是殷勤,还姓卢,应该就是那位去年刚上任的巡抚大人卢大人卢游简。当然,这是我自己猜的。”
一个提刑按察副使,一个江苏巡抚。 都是跺一跺脚,整个苏州就要抖三抖的人物,这些人为何要帮颜瀚海一个小小的七品给事中,来谋夺颜家的家产? 难道说三人是同一派系,还是只有阮呈玄和颜瀚海有所勾连,那位卢巡抚并不牵扯其中? 颜家就那么重要,让这些高官大员都看在眼里了? 消息太少,根本得不出什么有效信息。 “我想和谢兰春见一面。”
“你见她做甚,她这个人最是虚伪不过,说话也酸里酸气,一点都不直接……” 见颜青棠认真的神情,苏小乔讷讷止住了话语,“行行行,我让人帮你去问就是了,不过人家见不见你,我可不敢打包票。”
“谢谢你,小乔。”
苏小乔偏开脸,别扭道:“谢我做什么?当初不是你说,若有一日我不想在这里待了,就去投奔你,哪怕…哪怕为了将来给自己留个后路,我也得帮你,再说又不是什么大事。”
说得最是现实不过,其实最是心软不过。 颜青棠摇头笑了笑:“总之还是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