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硝石一则冶铁可以用到,二则若是攻城防御都大有毗益,三则用来烧人,因此这军中囤积硝石硫石于此,也属于正常。 只是白展堂没有想到,这公输匠人竟然恨战乱至此。 可这世事又岂是公输匠人眼中这般非黑即白,若他白展堂当真是丁原、董卓之辈,这乱了大军也不算冤枉,可偏偏是他孙策啊。 “孙将军且慢,公输老前辈虽然有些执拗性子,却并非不管旁人生死之辈,不如放我们进去规劝,相信公输老前辈也会听上一听的。”
说话的,是牛渚营中一个小头目。 “你我不认识,你又为什么帮我?”
白展堂打量着这个牛渚营匠人头目。 只见那小头目倒地叩首道,“我家在当利城,听闻将军破城之前救下不少幼童,那便是对我的大恩。”
“你家孩子在其中?”
白展堂追问道。 “没有,我家幼女早些日子便已经死在贼匪之手。”
匠人头目一时之间哑然失语。 这天下世事,又哪有万般凑巧? 若是事事都来得及,天下便不会有遗憾了。 “到当利城将破之时,我才听闻这幼女被拐真相,未曾听说之前,总觉得她是被拐到大户人家做童养媳、做奴婢,心里总还有一份念想,如今,这念想,便是没了。”
三十多岁的小头目双目皆红,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小头目跪地三叩首道,“是我幺女命不好,小人孟良安,不怨天不尤人,只谢孙将军大恩,让幺女大仇得报!”
得了匠人头目谢恩后,白展堂便放其靠近公输匠人。 只见公输匠人当场老泪纵横道,“孟良安你小子平日里给我送饭端尿,对我不错,我不想害你,你走远些。”
孟良安急忙道,“公输老前辈,放下手中火把吧,孙将军当真是位好人啊!”
“当权者装好人,不过是一家排挤走一家罢了,这天下早就烂透了,谁当皇帝都一样。”
说着公输匠人威胁道,“孟良安你快些走!你若不退,我便连你也一块烧了!”
这硝石配上麻油烧人的场面,他们每一个在城中守规矩的匠人都没少见,饶是如此,孟良安强忍着满心胆寒,大步向前道,“我不愿见公输老前辈做傻事!”
说着,孟良安上前便要争抢,一时间,僵持不下,就在众将士见状要将公输匠人擒拿之时,火把脱手,直奔硝石所在位置飞袭而去。 白展堂此时被几位老臣拉着,不得上前,“你们拉我干什么玩意,拉他呀!”
“主公快走,当日让你犯险救出三公子,我等已然于心不忍,再不能让你以身犯险了!”
这几位老臣当中,四位老将挡在白展堂身前,堂兄孙贲和张纮老先生拉得最紧,纵使白展堂有《龙象抱朴经》二层的神力,也无法与这几位抗衡。 “护主公!”
几个老将将白展堂团团围住,半晌,没听到火烧军营的声音,反而是一细微涓流之声。 众人抬头,只见张昭家护院大牛此时正在当众如厕,一泡尿,浇灭了飞袭的火把。 看似悠闲无意,实则大牛的额头上早已布满细密汗珠。 大牛憨傻一笑,转头对着公输匠人道,”老先生有没有听说过一个道理?“ 公输匠人见状只能作罢瘫坐在地。 大牛继续道,“我娘给我说过,小孩儿玩火容易尿炕。”
众人还只当这痴傻护院嘴中会蹦出什么震古烁今的大道理,原来不过是一个唬小孩子的把戏。 殊不知,这看似呆傻的背后,却是健步赶来,以身上铁围裙挡下火把,才有这及时雨般的当众撒泼。 张昭此时从身后缓缓走来,右手拿着一支笔,左手拿着一卷书。 书自然是白展堂要的《春秋剑法》,执笔自然是为了作注。 “主公,你这剑法不错,饱含春秋名家各种想法,创立此剑法之人,定是文武双全,有汲取百家于一身之志。”
张昭说着,抬头看了大牛一眼,“大牛啊,你定与公输匠人有许多话说,便去吧。”
大牛点头,双手扶起公输匠人,也不说话,只是拉着公输匠人围观自己打铁。 这火光映在两人脸上,起初,公输匠人只是看着大牛的手上动作,慢慢越看越奇,便是愈发瞪大了眼睛。 “孩子,你是……” 火光映在公输匠人眼中,便燃起了阵阵希望。 大牛仍旧憨厚一笑,“手艺是我爹教我的,虽然木匠是咱家的本行,但小时候我爹也说过,他更擅长冶铁。”
一双浑浊的眼睛登时一皱,四下皱纹横生,如同两尾鱼游于水。 不知不觉,公输匠人便流下两行浊泪,“我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打听你们。”
“侄儿公输牛拜见大伯。”
说着,大牛跪在地上,行跪拜大礼。 公输匠人也缓缓点头,“你父亲可好?”
“父母早亡,小妹也早死了,家中就剩下我一人。”
大牛此时一改憨傻常态,反而眼中流露出不舍与委屈。 “大牛兄弟,何必站着说话,不如去屋里吧。”
白展堂一拱手,让两个小兵开路,给他们找了个干净房间,奉了两杯清茶。 “总算是保住了军中粮草。”
几位老将唏嘘道。 周公瑾却开口,“不止如此,若能得了公输匠人相助,以后便可以造利刃,造战船,得此一人,更胜一营兵器。”
听了周公瑾一言,诸位将军顿时都赞许不已。 命将士将此番所得登记造册,白展堂转身看着低头作注的张昭。 “张公早就知道大牛兄弟的身世?”
白展堂问道。 “我张家的家丁,自然是要清楚底细的。”
张昭笑道,“主公既然有心学武,不如也抽空学一学文,武可治军,文可治国,为人主公者,当文武兼备。”
听到张子布如此说,白展堂立马掏出怀中《龙象抱朴经》,“张公所言极是,只是秣陵、曲阿大战在即,若不能及时提升武力,当真有愧于张公苦心作注,我这就去练内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