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攻堂的计划一向是粗中有细的。 得知袁术要称帝,非攻堂先是派了齐老拜入袁术门下当了客卿,蛰伏数月,目标有二,一是取下袁术项上人头,二是夺回袁术手中的传国玉玺。 因此,红衣堂主此次派了非攻堂中的两员大将出马。 一个是武功高强的齐老,一个是剑术卓绝的连雪君。 两个都是非攻堂红衣堂主信任之人,有此二人出手,红衣堂主自信可以出师大捷。 没想到,半路竟然被袁术的府兵发觉。 其实,连雪君和齐老是何等武功?又怎会被几个府兵轻易发觉? 只是二人在两项任务的前后顺序上有所偏颇。 齐老是江湖上的游侠儿,得了任务自然是要先杀人,想抢什么东西再去越货。 可连雪君不这么想,传国玉玺何等珍贵?若是先杀袁术,府中定然大乱,他们到时候脱身都来不及,又该如何拿回传国玉玺? 两人商议后,还是决定听连雪君的,先去袁术府上拿玉玺。 根据齐老数月来蛰伏在此打探出来的情报,袁术将玉玺藏在书房的暗格里,两人乔装换上夜行服,到了袁府直奔书房。 一路上,连雪君感到奇怪,袁术府中虽然府兵众多,但主要都集中在袁术卧房相护,书房仅有几支游走的府兵,比起袁术卧房的方向而言,此地的人并不多。 按理来说,任凭谁得了大汉的传国玉玺都要视如珍宝,怎么偏偏袁术这般不仔细护着? 连雪君的疑虑涌上心头,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只是觉得这事情定有蹊跷。 和齐老一起溜进书房,只见书房中金铸的砚台,红木杆白牛角所制的狼毫毛笔,再加上一屋藏书和金丝楠的案几,无一不彰显身为袁家名门望族的品味格调。 这条书房的暗格齐老虽然从未探查过,但也与收拾书房的仆役在酩酊大醉了三天后,终于探出机关所在。 在书架上小心翼翼地摸着机关,果然,在一道暗格浮现在眼前,暗格上放着一个木盒,齐老拿出木盒的时候,两只冷箭忽然从书房的书架上破风而出。 好在齐老武功卓绝,以单手握住两柄暗箭,可如此一来,冷箭牵动了府中的机关,虽未听到任何声响,可这袁府中的小卒便像是得了指令一般,快步朝着书房的方向围攻过来。 “快走。”
齐老惊觉道。 连雪君双手快速打开木盒,一块四方白玉大印赫然映入眼帘。 自古以来多少英雄豪杰死在了沙场与庙堂,又有多少人成王败寇?午夜梦回之时,不知道会不会梦见这传国玉玺? 小心翼翼地将传国玉玺捧在手上,连雪君看见了正面八个大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齐老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放松,虽然已经被府兵发现,但只要将玉玺拿到手,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一半,至于杀个人,对于齐老来说,这便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望着传国玉玺上的大字,连雪君忽然一动不动。 “连丫头,快走啊。”
齐老低声说道。 “不对!”
连雪君连连摇头,“高祖在位时,曾经将传国玉玺改为‘受命于天,既寿且康’,那才是汉传玉玺!齐老,这玉玺是假的。”
“什么?”
齐老的脸上尽显错愕。 他与那负责书房洒扫的仆役相交甚笃,也曾仔细考量过那仆役的为人。 一个憨直的家生奴才,被安排收拾书房这种地方,已经算是深得袁术信任,按理说府中上下应该没有人比他知道更多军中秘辛。 假如此人撒谎,那定是早就防范,可三坛黄酒下肚,喝得一滴不剩,任凭是大罗神仙也得问什么答什么。 齐老摇头,满眼不解。 若洒扫书房的仆役没骗他,那就说明是袁术故弄玄虚,书房里放着的传国玉玺根本就是个诱饵,用来钓鱼的! 想到这里,齐老顿时面红耳赤,开口道,“连丫头,咱们怕是中计了。老夫闯荡江湖多年,未曾想被袁术老匹夫算计。”
“齐老言重了,眼下我们已经打草惊蛇,没拿到真正的传国玉玺也无法回去复命。袁术的项上人头和真正的传国玉玺咱们总得带走一样!”
齐老点头,低声道,“这样,连丫头,我出去引开那些府兵,你找个地方藏身,我去杀袁术,你去找玉玺,若是都达成,咱今天就赚了!”
“好!”
连雪君闻言点头,似乎又放心不下地嘱咐道,“他们人多势众,齐老小心。”
齐老点点头,与连雪君兵分两路,引开冲杀进来的府兵。 和齐老分开后,连雪君藏身于后院马厩的草垛,也曾有两个府兵拿着长枪往稻草堆里扎了两下。 索性他们的利刃不深,连雪君双脚踏着稻草堆身形靠上,因此并未被人发觉。 听到一众急促的脚步声朝着前院方向走去,连雪君知道,这是齐老在故意吸引府兵的注意,为的就是让她脱身。 然而不知为何,一片碎瓦正不偏不倚的砸在稻草堆上,又从草堆上滚落,发出的声响虽然不大,但足以让府兵警觉。 “马厩旁边有声音!”
“回撤回撤,稻草堆里有人!”
说这一队人马快步朝着稻草堆的方向行军,个个凶神恶煞,似要将稻草堆掀个底朝天。 连雪君在草堆中看着,只觉得情势急转直下。 若非那块天杀的碎瓦,自己本来藏的好好的,又怎会被那些贼兵发现?! 待到府兵欺近时,连雪君只能破草而出,纵身一跃,扬起稻草无数,草絮迷人眼,孤身探前路。 被迫现身的连雪君快手从腰间掏出七杀软剑,屠穹剑招玄妙无双。 登时退敌无数。 连雪君的剑招杀气不足但灵气逼人,或许是这小女子心中仍有一份仁念,面对前来追赶的府兵并未痛下杀手,只是一个俯身滑铲,脚下轻功运作,身形如佛前一瓣莲。 眨眼的功夫就已经飘逸前行,随手便伤了十余个府兵,却也不砍死,只是让对方丧失行动力瘫倒在地罢了。 连雪君一路从后院奔逃向内宅,随手砍断马厩的围栏,脱缰的烈马横冲直撞跑去吃草料,顿时挡住了身后追兵的视线。 潜入袁术内宅,连雪君悄声入内,好在房间外有齐老在于众人周旋,齐老那边闹得动静越大,连雪君这边就越安全。 细细盘查着屋内物件,甚至连摆放的案几和烛台也摸了个遍,连雪君不惜闯入袁术几个妻妾的闺房,也未能查出一星半点的传国玉玺下落。 “这老贼当真是好算计,竟然这般密不透风!”
想到此处,连雪君恨的牙根痒痒,却不忍心难为袁术的妻妾,只将人堵住嘴绑了,仔细翻阅屋中大小物件后,便也不多做为难。 她本也是个良善之人,庐江城被围困之时,她也是亲眼见过惨状的,娘为了省一口麸皮,只能装作不饿,一连推脱了几天,次日早晨便再也没有醒来过。 也正是那次经历,连雪君才知道,人在饿死前总是觉得第二天还能醒过来,殊不知,当饥饿成为常态之后,人一闭上眼,便可能是永别。 只因她身世凄惨,便不愿见几家失去至亲,留下儿女孤苦无依。 有一柄七杀软剑在手,连雪君自是连闯数间房,如入无人之境。 随手推开一间房门,只见一个身穿夜行服的男子正在房中翻箱倒柜。 “齐老?”
连雪君看着对方,夜色中脸上略有迟疑。 那人却不做声,只是继续翻箱倒柜,并不理睬。 面纱下,美人的嘴角似弯月浅钩,眼中多了一抹期盼,本想着眼下情形,自己与齐老并不能完全招架,若是红衣堂主早就料到会有此劫,留了个后手,也算是大有裨益。 “不是齐老?你是谁?”
连雪君上前问道。 那人的面纱下穿来一口辽东腔,“你办你的事儿,我找我的东西,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连雪君对着那男子的背影看了看,满脸狐疑,然而眼下并不是横生枝节的时候,连雪君只能一边小心提防着另一个来路不明的刺客,一边继续找,生怕对方赶在她前面找到传国玉玺。 可怜连雪君在袁府兜兜转转许久,都再未曾找到传国玉玺,而真正代为保管传国玉玺的张昭,此刻正躺在装着玉玺的木盒子上睡大觉呢。 和连雪君碰面的蒙面刺客自然就是白展堂。 此刻白展堂在找袁术掌令,而连雪君并不知晓,于是白展堂找了一处,连雪君便紧跟一处,白展堂奔波一间房,连雪君便立马跟上。 被这女子跟了许久,白展堂小心潜入袁术的卧房外室,终于在一处案几上发现了那枚掌令。 白展堂顿时大喜过望,将那掌令拿了便要往外走,却被一柄七杀软剑抵在了胸口。 “刚揣怀里什么东西?”
连雪君高傲地昂起脖子,追问道。 白展堂不愿被对方耽误救人正事,随口道,“我看你不像是个刺客,倒像是袁家的护院,咱们大家各取所需,你管那么宽干什么?”
“你……” 被白展堂这么一说,连雪君登时铁青着俏脸,愠怒道,“你拿走的东西,万一我也用得上呢?”
“谁先拿到就算谁的,合着你们非攻堂都是些蛮横不讲道理的山越不成?”
本来是一句玩笑打趣,连雪君的软剑却骤然朝着白展堂的身前近了三寸,目光冰冷而坚毅,连雪君一字一顿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非攻堂的人?”
白展堂微微一笑,耳朵轻动,听着门外纷沓而至的脚步声,也不着急,仍然昂首挺胸阔步向前,“追兵正在一间一间地查,马上就到这间屋子了,我就孤身一人死了倒是不吃亏,只不过你们非攻堂派来两个人,什么任务也没完成不说,还有可能搭上两条性命,也不知道你到时候该如何回去交差?”
连雪君的脸色阴晴不定,她是习武之人,自然也能听见门外的动静。 眼下,追兵已经近在咫尺,的确不是与此人纠缠的好时候。 连雪君缓缓放下剑刃,转头面向房门,手上的屠穹剑法也开始运气,随时准备对付那群即将破门而入的追兵。 然而就在此时,身后的白展堂忽然飞起一腿,等连雪君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经躲闪不及。 正是这飞起的一击鞭腿,生生将连雪君踢出房间,与那些正铆足了劲儿盘查到底的府兵撞了个满怀。 “好哇!竟然胆敢孤身一人单挑我们三队人马,真当我们府兵都是吃素的?!”
领头的小将军愤慨道,“弟兄们,给我冲!明公有令,拿下刺客人头者,赏五百贯,生擒刺客者,赏一千贯!”
“明公英武!”
“明公英武!”
一时间,府中上下呼喊声不断,然而连雪君此刻面对众多府兵却并未有多大感想,反而只是回头看着屋中那道消失的身影,恨得牙根痒痒。 想她连雪君在扬春三绝艺馆中,也是一曲红绡不知数的顶尖美人儿,为她一掷千金的豪客大有人在,每每见到这名动扬州的绝美女子,那都是极尽怜香惜玉的,花了千金也未必有机会能碰到连雪君的素手,就是这样一个惹人怜爱的倾城女子,竟然也会被人从背后狠狠踹了一脚?! 此刻面对面前聒噪的无能小卒们,连雪君心中的杀意正浓,倒不是冲那些不知死活的小卒,连雪君只是暗暗发誓,有朝一日若被她找到今夜同屋而处的贼匪,一定要将他找出来碎尸万段!! 五更天,连雪君和齐老仍在袁术府中厮杀,良久都未曾脱困。 白展堂却早就得了掌令,顺便从袁术府上牵了一匹快马,马背上还绑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侍从。 “平日里传不传令?”
“什么?”
小侍从只恨不能下地磕头,忙不迭道,“好汉饶命。”
“我问你传不传令!”
“传!”
小侍从连忙道,“我在府中多年,几位大将军都是认得我的。”
“那袁胤认不认识你?”
“袁胤为明公之从弟,月前府中家宴,还是我替袁将军布菜。”
小侍从连忙道。 “那就行了。”
白展堂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封住了对方身上的几处大穴,“你如果不乖乖听话,不出半个时辰必死无疑。”
“好汉饶命啊!有什么事情您吩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