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战。 三千精锐如强龙过境,一千多的山越则犹如大江大浪中的小泥鳅。 两相交战,一个凭着人多势众,一个仗着盘踞多年,各有春秋。 祖郎带领手下的小山越立马开始反扑,仗着自己了解当地地势,一群山越熙熙攘攘的,与三千精锐一同拼杀。 人群中不显眼处,一肚满腰肥的魁梧男子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此人正是太史慈,似乎是身上的穴道已经被他自己冲开,因此提前了半柱香的时间。 趁着孙家军都在和大部队拼杀,太史慈寻了匹劣马,爬上马背后,还不忘回头看了看在程普身旁的白展堂。 “孙家小儿,你小子害得我好苦啊,枉费我曾把你当兄弟,好酒好肉相待!”
说罢,太史慈的身影消失在了山谷之中。 在人群中的白展堂,只是匆匆一瞥,便一阵唏嘘。 “子义倒是个仁义公道之人,只是我与他立场不同,若有一天能得他相助,我想对于军中而言也会大有裨益。”
一连杀了几个楞头青的周瑜,跑到白展堂身旁,缓缓叹息道,“兄长,你既是我自家兄长又是我主公,我便奉劝一句,无论是哪一路诸侯,选的良将总是要挑出身的,即便是出身不好,却有一身武艺的,那也得是从前就有过命的情分。就像你与吕子衡,便是这般交情,自然可堪大用。”
“可我瞧着太史子义也很不错呀。”
白展堂一剑,砍翻两个小山越,回头说道。 “那不一样,半路吸纳的良将就像半路夫妻一般,没了从前的情分做保障,若有一日大难临头时,只怕舍城而去的正是这种人。”
周公瑾顿了顿,“能将腹背托付给对方的才叫自己人,用人有疑的不如不用。”
周公瑾轻飘飘一句,白展堂自然知道他的深意。 如果真到了要弃车保帅的时候,别人不敢说程普、黄盖、韩当三位老将军自然都肯舍命保自己。 吕范为了一句承诺,抛家舍业,救下了孙家家眷。 朱治将军对吴夫人和孙权等人有多加照顾多年。 孙河和周瑜等人又都是与孙策从小就相识的。 将城池要地交付给这些人把守,虽然不至于死战,但总能与白展堂多加照应。 若是真换了一半路出家的,只怕丢盔弃甲,联盟跑路,甚至投敌也尚未可知。 本来冲杀在最前面的程普老将军,此时却回头开口,“周郎话不是这么说的。”
放权让一旁参军往前拼杀,程普老将军回头说道,“旁人不说就说韩当,当年他可是敌人的奴隶,仗着自己力气大射程远,几次都要杀死先主公了。可是等他主子死后,先主公不但不嫌弃他出身,反而愿意重用他,这才有了韩当今日的成就。主公我只问一句,当今天下,任人唯贤,难道就错了吗?”
以程普老将军的实力,即便一边看向白展堂和周瑜的方向,单手也可以拧下数个小山越的头颅。 杀人和辩理并不冲突。 白展堂看着周瑜和程普二人,顿时明白了为何将自己奉为吴大帝的孙权,要用淮泗派中的心腹制衡旧部。 他们可都是人才啊,可是人就会有缺点,有缺点就容易被利用。 所以即便当年庞统来投,孙权也是摆摆手一概不用。 除去自己知根知底的心腹,其他人用了不如不用,这便是周公瑾想对自己说的道理。 毕竟,如果面前摆着一批有能力的狼和一只能力稍差的狗,很少会有人选择前者,即便迫不得已去选择那匹狼,也得拔了他的牙齿和利爪,再给他套上缰绳,施以枷锁方能为我所用。 而为人忠诚者,即便能力不行,却从无大错,这便是正和君主心意的。 风雨飘摇,大厦将倾之时,这类人最多,没有大的本事,只因一味哭嚎,便是昔日大汉的满朝文武。 可怜弘农王被逼着上位,又被逼死了,草草结束了英年早逝,又可悲可叹的一生。 白展堂不想做这样的人。 “公瑾说的我会考虑,但同时,我也会任人唯贤,决计不会出现任人唯亲的情况。”
白展堂对程普说着,也像是对自己说着。 程普老将军这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笑道,“从前我与先祖公便是在一个不公平的世道,因为不公平久了,所以不愿再见这种不公之事发生,望主公知人善任,眼下基业单薄,还是要吸取当地势力的好。”
白展堂点点头,一边冲杀于阵中,另一边暗自思索着这些事情,将张昭视为头号人选。 张公毒舌素来朋友又少,结党营私的可能性不大,人性子又直,最适合选拔有识之士。 当初自己在历阳城中初遇张公的时候,豪门子弟带谢礼前来仍是吃了个闭门羹,而自己却能登堂入室,足可见张昭着洒脱不羁的性子,与肆意放荡的豪情。 若以后人事提拔都有张子布说了算,白展堂倒很乐得清闲。 将思绪收回眼前,白展堂眼见祖郎又跑了,连忙一个石子弹在了祖郎的头上。 祖郎捂着后脑勺,脸上大为不悦也正是因为这一愣神的功夫,正面遇上了程普老将军。 二人争斗不过三个回合,接近力竭的祖郎只能甘拜下风。 眼见程普老将军杀招将至,祖郎退无可退,直接闭上眼睛。 “从前总说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今天真轮到自己还真有些不舍,罢了,活着一辈子总算闯出星点儿名堂,也不枉白活一生,老将军动手吧!”
祖郎等待许久,都没有等到程普老将军的一记致命伤。 缓缓睁开眼睛,却看见白展堂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前。 “想死啊,哪那么容易?”
趁其不备,白展堂施展葵花点穴手封住了对方身上两处大穴。 祖郎顿时如临大敌,本也不是什么闺阁中绣花的黄花闺女,就算是被人定住了,身形又如何? 可偏偏白展堂一脸坏笑骇人的紧。 “你想要什么?”
祖郎追问道。 白展堂并没有限制对方的活动自由,反而随性道,“我有军队,你有手下,来我军中当个校尉,参军可好?”
祖郎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因为从前恩怨,而是他此刻已经答应了袁胤要和袁术联手,如今若是转头拜头白展堂麾下,跟那登台唱戏的伶人一般无情无义,说出去也是脸面无光。 “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你还是杀了我吧!”
祖郎将脖子一横,亲自将头颅递到了白展堂的面前,表情决绝,没有半点犹疑。 “我说这位大帅,你不会当真以为袁术许你高官厚禄就真的会给你吧?”
程普老将军捋着胡子开口道,“当初我家主公投奔他时,你连攻下几座城池,都不肯给一个太守当当,那是个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啊!先主公在世之时,说好的擒贼先锋,秣兵厉马前去,杀贼冲锋陷阵,好不痛快,偏偏到他袁术跟前断了粮草,你觉得这样的人你去投奔他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听着程普老将军声声质疑的逼问,祖郎此刻倒像是一个普通的庄稼汉,指定定的蹲在地上扎巴着嘴。 “我这也都是没办法呀,泾县的地理位置就在这儿,离袁术大军何其近?若袁胤当真想领兵杀我,虽然不会太轻松,不过也得经过一场殊死搏斗,几次下来谁胜谁负,就看周遭的曹操和吕布会不会攻打他了。”
身为一个山越能有这般眼光这倒让周瑜有些叹服,天下大事能夸夸其谈者众,能洞若观火者少。 一个小山越能有这样的眼光,也的确当得起祖郎大帅,这个响当当的名号。 见祖郎逐渐松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口才方面还是周公瑾厉害,礼贤下士,请祖郎去营帐中吃茶喝酒,三寸不烂之舌让祖郎顿时心花怒放,不过半个时辰,祖郎就领着自己的大队人马,拜投在白展堂麾下。 “主公其实我也想过慷慨赴死,可我又觉得糊涂,我这一生被迫当了山越,用情势所迫,投靠袁术,可我总想不明白,当了这泾县大帅,子孙又能享到几天福?”
祖郎说着声音顿了顿,忽然咧嘴一笑,“可是周郎说的对,主公您的确是个仁善之人,我先前从小山越的口中打探过了,子义当时误以为村妇之子就是孙贲的长子孙邻,还是主公将人救下的,将心比心,如果换作是我便不会救。我总以为这世间自己的安危,大过于旁人的安危,可不曾想天下竟然也还有这般舍生取义的人存在。”
说着一个刀口舔血的老山越,眼中竟然有了一丝泪意。 他是年幼之时便尽心竭力的为小少爷考虑,即便是主子遇难,身为奴才,他也从未离弃而去,就是这样一个忠人之事的小奴才,竟然要被自家主子推去送死。 这天下仁义与不仁义其实只在一念之隔。 然而差之一厘,谬之千里。 祖郎是这个乱世的受害者,却不想自己的子孙未来也成为乱世的受害者。 他想活。 更想堂堂正正的活。 “好哇,好哇!”
双目中的凶光隐隐退成了欣喜的神采,身为一代江湖前辈,祖郎看从前的孙策攻打自己时只会拉着袁术让大军前来,在看今日的百忍堂,从千人围杀中奔逃出去,还能留一条性命,虽然身上腹部没有一处不受伤,但能从绞杀中奔命出来,当时除吕布之外又有何人? 旁的不敢说,白展堂的确是一个好将才。 收复大军之后,白展堂清点了一下人数,还剩七百多个小山越,便都编入了军中。 吴县孙家军驻军大营。 “其实不瞒你说,我从前是个山越。”
祖郎一脸沧桑的看向一旁几个安静的小兵。 一旁的几个小兵连忙笑道,“谁不是啊?”
说着,一小兵卷起裤腿,露出了小腿上的刺青。 另一小兵拉开短衫露出浑身伤疤。 还是尹坦笑着上前,“这一营都是山越军。”
听闻对方是泾县大帅祖郎,尹坦说话的时候也恭敬了几分。 将自己当初是如何与白展堂相遇,如何被白展堂相救,后来自家媳妇蒙难的时候,白展堂麾下的韩当将军又是如何当众砍下了爱子韩综的头。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尹坦说的如数家珍,祖郎确实越听越奇,瞪大了双眼,笑骂道,“也就是太史子义那小子跑得快,不然啊,最乐意听你这些故事的就是他了!”
太史慈的名讳不大,声望不显,尹坦在军中数年还未听过他的名字,不过经祖郎这么一说,到也对见面有几分期盼。 由于先前韩当老将军提出过很多建议,现在的白展堂用山越军,往往和使用正规军无异。 因此这一战虽然扩充的人数不算多,但,能挖到袁胤的墙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 “孙策!”
回去复命时,袁胤的属下只抓到了几个替死鬼。 可惜袁术也不是一个十足的傻子,再不济,孙贲的家眷他也算认识,随便抓回去一个妇人和三个孩子可交不了差。 袁胤连连摇头,“就让我这样回去复命,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来的痛快。”
“将军可是此时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再往前追过去,可就到了孙策的地界了,那人跟疯狗一样,咱们惹不得啊!”
几个小组好言相劝,这才让袁胤回了头,谁想行军刚到半路,正巧遇上了一队人马。 “奉明公之令,末将携七千精锐,愿意追随将军夺回丹杨。”
袁胤的脸色阴沉,随即点点头。 七千精锐加上他带来的一千,已经是袁术手下不二的配置了,总计八千精锐,渡江袭击孙策,如果能夺回丹杨太守的位置,与士燮形成犄角之势,里外联合击杀孙策,谁还管孙贲的家眷是不是已经逃回江东? “如今世道有两位天子,天子只能留其一,必属明公,当今世上,也有两位丹杨太守,吴景老贼当丹杨太守,名不正言不顺,我才是大势所趋!”
袁胤一番话说的极为慷慨激昂,身边的士兵也纷纷斗志昂扬起来。 “众将士听令,随我一道,杀入江左,击杀孙策!”
“顺应天道,明公万岁!”
袁胤说话的时候都已经不是一呼百应了,而是一呼千应,一呼万应。 殊不知,准备偷袭的袁胤领兵行踪,却早就随着一只信鸽传书到了白展堂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