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善。 孙辅常年跟着孙贲征战四方,没吃过猪肉也总见过猪跑,举剑横批竖刺,皆效仿他的大哥孙贲。 杀山越时,虽然称不上勇武,但也有七分神似。 反观孙翊就没有那么多招数,就仗着自己力气大,将山越举过头顶,再重重朝着袭击而来的山越们狠狠扔下。 反复重复着这一动作,气势虽然吓人,但对方足有八百人,他纵然有一身力气,靠着这等蛮横的打法,又能打得动几人? “翊儿你这样不行。”
孙辅好言相劝道,“你不是学过剑法吗?快用上兵器,不然待会儿力气就没了。”
孙翊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比起江湖女子般柔和的杀人,他则更喜欢蛮横碾压,单靠一身蛮力就能杀敌无数,这该是多么的酣畅淋漓? 其实这事儿也不能怪他,毕竟身边还有个熊韶鸣一样逆天的武学奇才,用起刀来得心应手,又有一身好枪法,如果不是白展堂亲自跟他说,熊韶鸣认识他之前不会任何武功,孙翊简直都要觉得熊韶鸣是个骗子,为的就是碾压同龄习武之人,兢兢业业扎下基本功十年,还不及人家一夜开悟。 孙翊唯一能够比熊韶鸣强上一头的,就是这一身蛮力。 虽然熊韶鸣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比孙翊强,但是一向争强好胜的孙翊在乎,故而越发喜欢使用蛮力打斗。 可是小堂哥说了,眼下并不是自己逞英雄的时候,孙翊虽然以当大英雄为己任,但却不是个傻子。 他知道孰轻孰重。 接过孙辅递来的一柄剑,转而开始施展白展堂教的衡山剑法。 孙翊的衡山剑法虽然比起熊韶鸣使出来的,要少了几分四两拨千斤的气势,不过对付这些不成气候的山贼们还是绰绰有余。 孙辅和孙翊对付这些山贼已经是应接不暇,再看一旁的山匪头目只是作壁上观。 “小堂哥,他怎么不出手?”
孙翊喘着粗气,一抬眼看见了气定神闲的山匪头目问道。 “怕只是杀鸡焉用宰牛刀?”
孙辅蹙着眉头,感觉大为不妙,凭借军中混迹多年的直觉,孙辅看那个端坐在一旁的胖子总觉得对方武功不低。 四百兵对战八百山越,就已经足够让孙辅拼尽全力,如果再来一个什么了不得的大能,只会直接让战局变成死局。 “什么叫杀鸡焉用宰牛刀?如果是我,当兵打仗就应该占尽先机,不然怎么赢?”
看着孙翊神采飞扬的样子,孙辅问道,“我问你,你出江捕鱼会用得上大福船吗?”
“这我倒是没想过。”
孙翊一边将一个小山贼直接举起,一边若有所思的样子。 想起脑海中那个船体硕大,船身足有四人高的大福船,忽然陷入了沉思。 “用大福船捕鱼这我倒是从来没想过……不过,也不是不行。”
听着这话,孙辅不由得擦了擦鬓角的汗珠,如果换成了平常,孙辅绝对会回头对着这不开窍的小堂弟给他两拳。 两个少年郎在人群中搏杀,为的是扬名立万。 山贼们拼死拼活,为的是占山为王。 一旁作壁上观,自称丹杨太守的小胖子,此时正摸着肚子,看着不远处的战局。 “太史公,听说这两个少年郎,一个是孙家宗亲孙贲的弟弟,一个是孙家主公孙策的弟弟,这两个人要是真到我们手里,别说刘大人会褒奖您,就算是您想转投曹操,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摸着肚子的山匪头目,正是太史慈。 “你当他们那些人真的会重用我吗?”
太史慈叹气道,“我拿孙家宗亲的头颅去换投名状,刘繇当然会高看我一眼,可是人家会让你进核心圈层吗?”
看着一旁心腹一脸不解的样子,太史慈继续道,“人家不会。在世家弟子中选拔一个有才能的,远胜于我这种出身的。”
听着太史慈的话,心腹小山贼也点点头,眼中的炙热目光迅速黯淡下去,又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抹希望似的。 “那……要是投奔曹操呢?”
“天下大势已成,曹操虽然可以不计较出身,那是因为他自己就出身不好,身边的猛将都是他一手栽培扶持起来的,才信得过。我若是早生十年与曹阿瞒相见,或许还有机会能扬名于世,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我没赶上啊……” 太史慈的叹息声中少不了带了又几分羡艳。 “若我身处孙坚的位置,当上个破虏将军,相信我也能占有一席之地,可惜啊,孙坚死得早,没机会一睹尊容了。”
听着太史慈这夸也不像夸,骂也并非全骂的一番说辞,心腹小山贼疑惑道,“太史公,那这两个小家伙,我们是杀还是不杀?”
太史慈想起某个在十里亭自称是于吉老神仙俗世弟子的骗子,本来是怒火中烧,一怒之下大喝一声,“杀!”
可是想起和那人对酒当歌的快活日子,顿时又皱了皱眉头,终究没狠下心来,继续说道,“杀……不得,还是将人活捉了吧,我要孙策亲自出面。”
看着太史慈阴晴不定的脸上,就连身边最是心思通透的心腹一时也弄不准,太史慈究竟要找孙策干嘛? 其实,就连太史慈自己也不知道。 他心中对于这个名叫白展堂的骗子的情谊莫名有些复杂,将他满嘴胡话信以为真的时候,曾与白展堂把酒言欢,那种兄弟之间的义气相投,根本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但是,后来发现白展堂是孙策,这一路的诓骗,恨也不是假的。 可若真让太史慈出手杀了白展堂的弟弟和堂弟,太史慈忽然又心头一软。 “白兄弟啊,你为何要骗我,又为何偏偏是孙策啊……” 太史慈仰头灌下一壶浊酒,起身提起一双巨斧,朝着战局中冲身而去。 太史慈一入场,让本来凭借训练有素能够打成平局的正规军顿时如临大敌。 只见太史慈纵身一跃,巨斧划过之际,众兵士应声倒下。 孙辅看得眉头紧皱,孙翊却眼中露出钦佩的华彩。 “没想到,山越之中竟然还有如此悍将。”
孙翊啧啧称奇道。 “那是敌人!”
孙辅连连提醒道。 “我知道。”
孙翊看着大杀四方的太史慈非但不惧,反而激发出了一种血性的豪爽,“如果今天真的会战败在这里,我倒希望能死在这样的悍匪手中。”
说着,小孙翊直接上前对战太史慈,一个是武艺不算如何出挑的小孩,单凭出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就敢对战太史慈这样行武出身的行家,即便是太史慈都有些发愣。 “我这斧头是精钢所制,一斧头下去就是碗大个疤口,任凭是身高几尺的汉子,脖子也没有我的斧头硬,你不怕你就这样死了吗?”
开始时低头看着才到自己胸口的孙家儿郎,发问的时候不禁觉得这小孩有点意思。 孙翊却没有管这些,耿着脖子站在太史慈面前。 “人人都说我大哥像我父亲,我二哥像我母亲,却从来没有外人说过我像谁。”
孙翊顿了顿,“大哥说我跟他一样都像父亲,骨子里就有一股敢拼敢闯的劲儿,其实父亲过世的时候,我年岁还小,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有这么一个宽厚的背影,可我就是想追随那个背影。我总是琢磨着如果父亲遇到了这种情况,他会怎么样,他不会退缩,那我也不会!”
听着少年郎在自己面前的肺腑直言,太史慈都不由得为孙翊这番话所感动。 曾几何时,他也是年幼丧父之人,家中孤儿寡母,过得何其孤苦伶仃,本以为身为孙策的弟弟年幼就锦衣玉食,没想到这其中又会有多少心酸,自己这些外人都尚未可知。 “小子,你这心性不错,跟我打一场,如果能接过我三招,就算你赢,我放过你。”
听着太史慈的话,孙翊忽然又看了看一旁的孙辅。 “那我小堂哥呢?他跟我一起来的,你能不能也放了他?”
孙翊问道。 太史慈揉了揉额角,总觉得这小孩子太过难缠,“放,你要是能接住我三招,我就把他也放了。”
“那还有我带来的士兵呢,我大哥说了,自己应该冲锋陷阵在士兵之前,身先士卒才能有士气!”
“放,只要你能接受我三招,都放行了吧。”
方才对这小崽子的好感瞬间烟消云散,太史慈只觉得小儿聒噪不堪,有些懊恼。 孙翊若有所思,继续开口道,“不对,我还得往前去追击严白虎,但是我们人不够。”
孙翊眼巴巴的望着太史慈,后者浓密的大胡子气得直发颤。 “我告诉你啊,你别太过分,你还指望着我能帮你们一起去打严白虎不成?”
孙翊揉着头笑了笑,“那倒不至于,但是如果你能帮我回去,给我大哥说一声更好。”
一只冰斧子随手破风而出,削断了孙翊的两缕鬓发。 “还比不比了?我这么大个山头,你当我跟着你闹着玩儿呢?小子先跟我打一场,三招不算多,打赢了再说。”
“好!”
孙翊起手摆出《衡山剑法》中的泉鸣芙蓉,迎面而来的,是太史慈有一斧开山。 按理说,孙翊的武学根基虽好,但长进不多,却靠着三层内力和不算精进的衡山五神剑中的芙蓉剑法挡下太史慈一招,要么是奇迹,要么就是太史慈留手了。 孙翊倒退出去十米,这才站定脚跟,额头上早已大汗淋漓。 “第一招接的不错,剑招很漂亮,你如果在刚才起势的时候,马步扎得更稳一些,或许能少退几步。”
太史慈看着小孙翊,像是指点着武学后生一般,声音中不乏指点的意味。 “再来!”
汗水从鼻尖滴落,小孙翊抬眼看着太史慈。 “好。”
太史慈起手,又是一斧阔海。 眼见太史慈这一招大有翻江倒海之势,小孙翊也紧咬着牙,先手一招鹤翔紫盖,眼见抵挡不过,又出一刀,用的是雁回祝融的剑式。 这两招,在熊韶鸣的手中,大有百变千幻的云雾之势,而在孙翊手中,则显得有些质朴和死板,少了一些变化莫测的架势。 本来手持双斧的太史慈,只用单手,就将这小孙翊全身的力气都骗了出来。 刀锋相见之时,太史慈依旧是个巍然不动的胖子,而小孙翊则被太史慈的威压震飞出去,若不是三十米开外有棵百年老树被孙翊的背部撞断,这才停住了身形,小孙翊还不知道要飞出多远才算完。 “翊儿!”
孙辅一把推开身旁砍杀而来的山越们,直奔孙翊。 只见孙翊的嘴角渗出鲜血,连双手虎口都已经被震裂。 足可见对方的棘手程度。 “要打跟我打,别动我堂弟!”
孙辅挡在孙翊的面前,振振有词道。 太史慈却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是他自己要求的接我三招,如今这两招都算是接了,第三招还接不接?”
“接!”
孙翊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说道。 “不许接!”
孙辅呵斥着孙翊,转头看向太史慈,“我是孙家宗亲,若阁下想拿人头邀功,取我的即可,莫要伤他性命。”
“小堂哥你说什么。”
孙翊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目光坚毅地看向太史慈,“你答应我,只要我能接下你三招,就能放我们所有人活命,你记得!”
孙翊说着,用刀剑撑着身体向前,只是五内如焚,手掌也自虎口处开裂,每向前一步,都有一股钻心的疼痛感。 “孙家军还没有窝囊到要小将军的性命来护我们周全。”
说话的是尹坦,方才他看着太史慈的出手,似乎并未使出几分力气,因此也就没有对孙翊和太史慈的打斗横加阻拦。 如今孙翊早已伤到肌理,那他可就不能不管了。 “素闻太史子义是个忠义之士,今日有幸能够跟太史子义讨教一番,也不枉此行。尹坦愿请太史子义赐教。”
太史慈打量着尹坦的长相,虽然入了孙家军后已然脱胎换骨,但是这举手投足间的匪气和对山越路数的了解,足以暴露他曾经是个山越的事实。 “我在远处就注意到你了,你很有经验,但你应该不是我的对手。”
太史慈淡然地看着尹坦。 尹坦点头,“打不过,但足可以给我家将军留出逃命的机会了。”
说着,尹坦回头对孙辅说道,“韩公命我保护二位安危,沿着原路返回,还不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