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创作在某种程度上和文学创作有一些共同之处。 他们都需要灵感。 而灵感这种东西,充满了玄学。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天赋在这种玄学上有时候也很无力。 再天才的人,找不到灵感的时候也会显得像个普通人。 与之相对的,普通人被灵感眷顾,也会被灵感承托得像是个才华横溢的天才。 在创作这件事上,天才与普通人的区别在于,天才更容易被灵感眷顾,没有灵感的时候也能创作出优质的作品。 普通人……大多数时候写不出什么值得称道的作品,只有在灵感眷顾的时候,才能写出超水平发挥的作品。 而天才有灵感的时候能写出一百分,一百二十分甚至更好的作品。 没有灵感的时候也能写出八十分,九十分的作品。 天才们有时候随手一写都是水准线上的作品。 除此之外,天才们还能从生活中获取灵感。 有时候只是看看路上行色匆匆的路人,甚至天上慢慢悠悠的云朵,都能成为他们创作的灵感,成为他们笔下的作品。 对于普通人来说,生活只是生活。 而对天才来说,生活的每一处细枝末节,都可能变成创作时的灵感来源。 所以才有了那句,艺术来源于生活。 此时此刻,第一桀就从生活中获得了灵感。 但是他只是默默记下心里浮现的旋律,然后安静地和任聚一起陪着许山焦急的等待。 …… 另一边,时故回到病房,坐在已经躺了很久的少年床边叹了口气。 他很清楚自己问题在哪儿。 只不过他并不打算改变自己,也改不了。 快三十岁的人了,有些东西是根生蒂固的,变了……就不是他了。 许山的害怕在他看来其实很没有必要。 因为他从不觉得死亡是什么值得悲伤的事情。 那难道不是一种解脱吗? 这个世界即不好玩,也不有趣,还充满了各种让人厌恶的东西。 如果可以的话,时故一点儿也不想诞生在这个世界。 当然,他也没有那种自己逃离的想法。 不仅是因为任聚的存在,让这个无趣的世界多了些让他不忍放弃的眷念和羁绊,也是因为,他还对这个世界心存幻想。 也许它会变好呢? 也许未来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 时故很想看看短暂的人生过去之后,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得有趣些。 “呐,你说这个世界,到底会不会变有趣呢?”
时故想着自己,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不由自主地跟病床上的少年聊了起来,虽然他的聊天对象不会搭理他。 “其实最近已经有趣了一点。”
他开始总结最近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情:“阿桀的歌很好听,我喜欢。”
“公孙怀仁虽然长得有点让人害怕,但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
“黄医生也很有意思,他身上有很多故事,但他这个人比他身上发生的故事要有意思。”
说完了有意思的,他还说起了自己觉得没意思的。 “陈鸣延那个人没什么意思,不够有趣,不过还算是个正常人。”
“那个杨安妮很没意思,但这个世界到处都是这样的人,更没意思。”
“最没意思的是一个叫陈徐的,他是那种在什么地方都能混得如鱼得水的人,就是这种人让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没意思,非常讨厌。”
时故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自言自语的他并没有发觉,床头的心率监测仪上,表示着心跳的那条线,在原本平稳的波动之外,多跳了几下。 …… 许一兮的手术进程似乎很顺利。 并没有出现电视剧那种小护士惊慌失措的跑出手术室然后找家属签些病危通知书之类的文件或者满医院找个牛逼医生参与手术处理手术中遇到的问题。 也不知道是那些电视剧描写的不够专业,还是任聚太无知,把电视剧里的艺术创作当成了现实生活中可能会发生的看待。 言而总之,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的这半个多小时,许山他们并没有碰到任何的不利情况。 手术室的大门依然紧闭,手术中的灯依然亮着。 许山的焦急肉眼可见的越发浓郁,但任聚反而很淡定。 在这种时候,什么情况都没出现其实是好消息。 而要是出了情况,谁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是一半一半的可能性。 没有情况,肯定比坏情况来得好。 任聚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劝解被焦虑深深笼罩的许山的。 但许山却是这么说的:“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里面的是我女儿啊。”
任聚抱了抱许山,没再多说什么。 第一桀看着他们,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浮现着源源不断的新旋律。 手术式门口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安静。 或者说,一直以来都很安静。 哪怕是时故还在的时候也一样,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去做什么让气氛发生变化的行为。 此时此刻此地,只需要安静的等待。 即便这安静沉重得令人压抑不已。 当空气也安静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慢。 当手术时间超过一个小时之后,这本就令人感到煎熬的等待,越发难熬了。 许山把踱步,趴门,抖腿,等人在焦虑时可能会做的各种行为都做了个遍。 但紧闭的门还是森严的关着,警示的灯光还是幽深的亮着。 就在许山的目光越发歇斯底里,整个人都由于紧张和焦虑绷得紧紧的,让任聚都默默担心他把自己的肌肉崩断时,那灯暗了。 然后门也开了。 许山看着那洞开的门,和门内若隐若现的场景,突然有些畏缩。 他害怕。 害怕结果不是他所期望的那样。 但就像他之前只能安静等待一样,现在他也只能接受这必然会到来的结果。 门开之后并没有像影视剧里一样很快就有医生走出来宣布结果。 而是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有一位没见过的医生走了出来。 他带着口罩和帽子,但是只从眉眼压看的出来,他笑意盈盈。 “手术很成功。”
短短五个字,却像太阳一般,在许山的世界里熠熠生辉。 但是他并没有欣喜若狂地手舞足蹈,欢呼雀跃,也没有激动地抱着医生不停的感谢。 他很沉默。 他站在那里,看着报喜的医生,沉默地,一言不发的,潸然泪下。 随着医生嘴里那五个字的脱口而出,许山所有的压力,痛苦,悲伤,都融进了眼泪,泄洪一般,奔涌而出。 医生理解他的反应,没有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离开了。 所幸旁边还有任聚在,他做了情绪异常的许山该做的事情。 和医生寒暄着仔细了解情况,感谢医生的辛苦付出。 在协助手术的医生们陆续离开之后,打了麻醉依然在沉睡中的许一兮也被推了出来。 许山呆愣愣的,紧紧盯着女儿那有些苍白的脸庞,跟着移动病床边哭边走。 他洒落的泪滴留在医院走廊上,如同夜空里高悬的星星一般闪亮。 任聚没有一同离开,只是让第一桀跟了上去。 而自己则留在手术室门口等待还没出来的黄医生和杨医生。 黄医生和杨医生是最后出来的。 黄医生显得很累,很疲惫。 毕竟他是主刀,会耗费更多的体力精力,更疲劳是理所应当的。 “幸不辱命。”
黄医生出来一看见任聚就郑重地开口道。 任聚淡淡的笑笑,握着他的手用力晃了晃:“谢谢医生。”
对主刀的黄医生表达了谢意之后,他也没忘了旁边的杨医生:“谢谢。”
“辛苦杨医生,自己都还没出院就忙着给一兮做手术,万分感谢。”
杨医生的情况是特殊的。 许一兮的手术本来应该是由他来负责,但是被医闹袭击之后,杨医生丧失了做手术的能力。 也许是暂时的,也许以后会恢复。 但许一兮等不了。 医院只能安排别的医生接手,中间由于担心医院安排医生的能力,任聚插手请来了他的师兄黄医生接手许一兮的手术。 本来这个时候,杨医生就可以安心养伤好好休息了。 最多在黄医生了解手术情况,术前准备的时候提供一些口头上的帮助。 但是杨医生却拖着伤躯,在还没恢复,没出院的情况下,以类似实习生的方式进了手术室,用自己对许一兮情况的了解,和手术经验为这台手术提供帮助,随时准备在手术过程中查漏补缺。 这是额外的工作。 他本不用这么做,但他做了。 “应该的。”
杨医生对任聚轻轻笑道:“其实这个手术本来就该我做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言语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对自己受伤的黯然。 “这台手术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可能不会这么顺利。”
黄医生在旁边出言宽慰道。 黄医生闻言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自己对这台手术并非毫无帮助,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只不过这些情绪没必要表露出来。 意外谁都不想的。 这些暗自神伤的情绪他自己悄悄消化就好了,何必多言。 不自觉流露出来已经很不妥了,再多说只会让无关的人徒增烦恼,没必要。 任聚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杨医生已经听了太多了,不差他这几句。 简单地同两位医生聊了些具体的情况之后,三人分道扬镳。 两位医生回办公室休息,任聚去许一兮病房看看情况。 …… “医生!护士!来个人啊!”
时故按着病床旁的呼唤铃,人也跑到了走廊上的护士站大声呼喊着。 “怎么了?怎么了?”
护士站刚好有护士没因为其他事情离开去工作,时故还没喊两声就被护士打断了询问。 “他……他,醒了!”
时故有些着急的大喘气。 他话没说清楚,护士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十七号床的病人醒了!”
好在时故很快反应了过来,连忙报上病床号。 护士听了病床号就知道是谁了。 也不耽误,拿上必备的医疗器具就往病房小跑着赶去。 同时也没忘记通知病人的主治医生。 经过了一小会儿的混乱之后,医生护士对苏醒过来的病人进行了全面的检查。 “各方面情况都没问题,很健康。”
医生看着手里的报告笑着说:“恭喜了。”
他看着病床上经过了一系列检查之后还有些茫然的少年道:“好好感谢你的两位哥哥吧。”
“你昏迷这些天,他们每天都来照顾你,很难得的。”
医院里除了眼泪和祈祷,离别和悲伤,痛苦和不甘,还有最卑劣的人性。 医生数十年的从医生涯见过了太多令人厌弃的卑劣之徒。 久病床前无孝子。 很少有人能经得住生老病死这自然规律对人性的考验。 尤其是在疾病面前,医生见过太多歇斯底里的拙劣表演。 把病人当做累赘弃之不及的,对病人不闻不问的,各种各样的人性他见了太多。 其实这些难堪的样子才是医院的常态。 像任聚和时故这种每天来探望的,真的是医院的珍稀生物。 很多人连亲生父母或者子女躺在病床上都做不到每天探望,医生还见过父母双全兄弟姐妹齐活的病人在医院躺了好几年,直到那个病人出院,但他的亲属却从来不曾出现的情况。 那个病人身边常常只有一些朋友同事什么的偶尔会来探望一下。 “那个,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医生走后,病床上的少年眨着茫然的眼睛看着眼熟的时故轻声问道。 “在那之前,你还认得我吗?”
时故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果篮,拿了个橘子坐在床边边剥边说。 “记得。”
少年点点头:“你是那个时候救了我的人。”
少年对自己昏迷前的记忆还是有印象的。 “那天救下你之后,你就晕了过去。”
时故剥好橘子,递给少年一半:“然后我就把你送到医院治疗。”
时故轻描淡写地把这段时间的故事一笔带过:“谁知道你会昏迷这么久。”
“其实我都以为你要变成植物人永远醒不过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