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情绪通常是不会陡然爆发的。 在爆发之前,是会有一个积蓄,郁积的过程。 这个过程或许很长很长,在时光在岁月里一点一滴的积累在心里,只等某一天藏不住,憋不下,忍不了……然后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甚至只是一抹没那么合心的微风,都会按下引爆炸弹的按钮。 然后那些郁积在心里的情绪就会像火山爆发一般,毁天灭地的爆发。 这个过程有时候也不会太长,聊天时的话不投机半句多,行为处事上有问题等等,都有可能在短时间里让人积蓄很多情绪。 不满,怨怼,委屈……等等等。 “搞什么啊?就这么把咱们晾着?”
“说是有事,结果就是排位打游戏?”
“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反正我很生气,打算一会儿直接走人了。”
“直接走人多丧气啊,他们这么欺负我们,不得讨个公道?”
“那是陈鸣延!是这段时间风头正劲的见梦!怎么讨公道?别人一句话就能让咱在这个行业里混不下去。”
“就是,能忍则忍吧,还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咱们这么多人呢,我就不信这世道一点道理都不讲了。”
“就是,现在已经不是受了委屈打落牙齿自己和血吞的时代了,咱们要站起来维护自己的合理权益。”
学生们窃窃私语着,情绪越说越明显。 现在这情况,是个人都会有情绪。 是作者写着都想揍任聚他们仨一顿的程度。 但大家说的义愤填膺,气愤不已,却始终没有人站出来点燃那引爆情绪的火星。 站出来表达不满这个动作,说起来简单。 做起来可太难了。 要有不怕得罪人的心气,要有敢于对不公说不的勇气,还要有不怕强权的胆气。 不是谁都能有这些的。 现在已经离开的那些麻木的人就没有。 他们也不满,他们也委屈,他们也气愤。 但是他们只能憋着,默不作声的承受这一切,独自消化。 “哎哎,打野别乱跑啊,跟着我推!”
“下路别单带,等辅助到位。”
讲台上,任聚他们的战局越发激烈,几个人不由得大呼小叫地沟通指挥。 讲台下,学生们听着他们的游戏声,目光里闪烁着越来越多的不满。 “差不多了吧?再继续下去,我怕适得其反。”
陈鸣延的游戏角色先挂了。 他放下黑白的屏幕,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台下的学生,看着那些燃烧着火光的眼睛,不由得有些心惊胆战。 心态变化之前,他看不见这些目光。 心态变化之后他顶着这些目光如芒在背。 “还早呢。”
任聚不慌不忙的操控着自己的游戏角色在人堆里杀进杀出:“光会瞪眼睛有屁用?”
“能让我们掉半根毛吗?”
他虽然一直在玩游戏,但也没少观察下面的学生反应。 这些学生随着被晾在那里的时间越长而越发浓郁的不满和情绪他都一清二楚。 看起来这些学生要比那些麻木的人要好的多。 至少他们脸上还有情绪。 不像那些人,麻木的脸都僵了。 但其实没什么差别。 任聚的要求其实很高。 他不止要这些学生有情绪,更不单单只是要这些学生有行动。 而是要这些学生能正确认识自己的情绪,然后合理的,正确的,不盲目的引导自己的情绪去行动。 没有行动的情绪,不过是自怨自艾,除了让自己难受,毫无卵用。 有行动,但是盲目行动,让自己的情绪成为他人的工具,同样是愚蠢的。 只有准确的认识到现实情况,然后正确的,合理的宣泄出这些情绪并且作出行动,这些学生才算是真的热血未凉。 在他看来,任由情绪驱使盲目行动的学生,还不如那些麻木的人。 毕竟麻木虽然不好,但不会做出错事。 而盲目行动却常常会犯下大错,大错特错,愚蠢至极。 他想看见的是清醒的热血的年轻人。 不是盲目的,愚蠢的,被人当枪使,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蠢货。 “也不是只会瞪眼睛嘛。”
时故配合任聚干掉了对手的游戏角色之后,边推塔边说:“还是有几个人在撺掇着要有所行动的。”
“只不过,没什么人听他们的就是了。”
他也有忙里偷闲的观察台下的学生。 有几个学生自己受了气想找个公道,但是又不想自己出头,一直在拿话套别人,想让别人给他们冲锋陷阵自己坐享渔利。 不过太嫩了。 台下这十几个人,都是不合群的边缘人。 有句话说的好,人众则蠢,人独则智。 这句话虽然不是很准确,但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总是合群从众的人,多半没有自己独立的思考,也就显得蠢了。 常常独行的人,很多事情都得靠自己,智慧也就在独自解决遇到的问题的过程中,这样一点点锻炼出来了。 聪明人想拿别人当枪使,但别人也不是蠢的,哪有可能会就这么让人几句话引导着就被利用。 “饭点快到了吧?”
任聚点掉对手基地,淡定自若地说:“差不多也该见分晓了。”
他收起手机开始安排接下来的工作:“阿故你去门口,一会儿直接走人的都带回来。”
“老陈你也一起,不过你主要负责看还有没有后来的,告诉他们迟到了,这里已经结束,可以走了。不过要是有人没走,你也留一下,等之后这边处理完见见。”
两个人都没有意见,各自收起手机离开了教室去了门口。 剩下任聚一个看着台下的十七个学生。 “哎,那俩怎么走了?”
“那咱们是不是也能走了?”
“就这么空着手走了我可不干,来的时候我可注意到了,咱们之前那批人走的时候可都是拿了钱的。”
“对,咱也得拿到补偿再走,不然就白等这么久了。”
“我还是想知道这招聘还招不招人了,我更想要这个工作机会。”
“估计就是做个秀,谁会要咱们这么没有工作经验的新人?”
“哎?你们不讨公道了?被晾了这么久就算了?”
“不是说了会要补偿的嘛,着什么急你。”
看着只剩下任聚一个人,学生们讨论的更激烈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预想的诉求,但讨论来讨论去,还是谁都没有站出来。 任聚也不着急,就那么坐着,等着,等他们的情绪积累到极限,憋不住了,忍不了了,自然也就有行动了。 这就像憋尿。 憋个一时半会儿可以,要是憋时间长了,就算思想上还想继续憋,但身体本能也会释放的。 谁还没尿过裤子呢? 情绪也一样。 再能控制,又怎么可能没有爆发的时候。 任聚抱着手,靠着椅子,游戏是没玩了,但也快睡着了。 年底了,日头黑的早。 在漆黑的夜色下,教室里灯光明亮,但每个人的心里,积蓄的情绪也比白天要多了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夜色总是更容易影响人的情绪。 终于,有人站了起来。 是先前反问任聚那个男生。 他站起来问:“那个,任先生,我想问问,咱们还要等多久?”
任聚闻言来了精神,揉揉眼睛驱散困意说:“那可没数,等不了的话可以先走,没关系。”
没有人动。 站起来的那个人又问:“那您的第二个问题,您准备等到什么时候问呢?”
“你管我什么时候问,要么就等着,要么就走。”
任聚发挥着毕生的表演功力,演出了一个不耐烦不讲道理的形象。 男生点点头又坐了回去。 “哎,你怎么就坐下了?”
“就是,问问补偿的事儿啊?”
男生对这些撺掇他的话听而不闻,坐在位置上发起了呆。 有人带了头,后面的人做行动就少了些许压力和顾虑。 很快就有第二个人站了起来。 是想拿别人当枪使的几个人之一,没人上当他只能自己起这个头了。 “那任先生,我们这几个人会有补偿吗?我注意到之前走的那批人离开的时候都有补偿。”
任聚继续演出这次是看人下菜碟的势利眼形象:“你们没有。”
“人家那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人?跟人家能比吗?”
说话非常肆无忌惮,可以说是极其欠揍了。 他这话一说,下面几乎立刻就群情激奋。 更多的人站了起来。 “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他们又没比我们多个眼睛,凭什么他们有补偿,我们什么都没有?”
“就是,我们等了这么长时间,耽误了一整天,要是都没有补偿也就算了,凭什么只有他们有?”
任聚看着群情激奋的学生们,说了句更招打的:“讨饭去别处,别想着闹事我就会施舍你们,你们不配。”
好嘛,这下捅了马蜂窝了。 有人骂起了脏话,有人走出了座位冲上来准备对任聚饱以老拳。 “要动手是吧?准备好赔钱了,还是准备好进局子了?”
任聚淡定非常地看着那几个准备揍他的学生:“三思而后行啊。”
“赔得起钱,坐得起牢,随便你们动手,不然的话,要么坐好,要么滚蛋。”
他的领子被揪住,揪着他的学生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任聚平静的看着这个学生,仿佛被揪住领子马上就要挨打的不是他一样。 “你为什么要这么戏弄我们?”
这个学生问道。 任聚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为什么跳过了我的第一个问题。”
这个学生是跳过了他第一个问题的几个学生之一。 “王八蛋!我去尼玛的!”
这个学生也没有回答,一把将他推搡开,控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想要打人的手脚,骂了一句之后走了。 他走了之后,陆续又有几个学生选择了离开。 他们经过讲台时,都没忘朝着任聚呸了一声作为嘲讽。 任聚也不以为意,整理好衣服,好好的坐在讲台上继续看着台下还没走的学生。 说来有趣,那几个喊着要补偿的,在任聚明确表示没有补偿之后反而没走。 仍然坐在位置上。 短暂的爆发之后,学生们的情绪又回落了下去。 教室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任聚不说话,学生们也没在讨论什么。 双方就这么看着彼此大眼对小眼。 过了一会儿,又有学生站了起来。 “今天的情况我会如实报告给校领导,也会发到网上去。”
“您放心,该录的视频和录音都有,不会冤枉您。”
“但是我相信,该有的公道也会有的。”
聪明的做法。 网络时代,曝光已经是一种可行的,维护自身权益的手段。 即便网上也因此诞生了很多莫须有的造谣小作文引导舆论颠倒黑白攫取利益,但也不可否认这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手段。 “还没发吧?”
任聚看着这几个学生问道。 而且这种曝光,不止发了以后可以依靠舆论来维护自身权益,在发之前也能作为一种谈判的筹码,在维权上起到帮助。 “还没。”
领头的那个学生自信的笑着,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诉求:“如果你能诚恳的向我们道歉,并给出和之前那批人同样的补偿,这些资料我们可以不发。”
“那你发吧,我无所谓。”
任聚摊开双手,朝门口示意:“你们可以走了。”
“那我们法院见。”
那个学生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我相信在法院上,你会诚恳的道歉。”
说完就带着支持自己的同伴准备离开教室。 在他们经过讲台时,任聚突然说:“你说了两次你相信,但有些事情,不是你相信就能实现的。”
那个学生回过头来看着他,脸上没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对某些东西的坚持:“我不相信了,它才真的不会实现了。”
“只要我还愿意相信,那就总会实现的,或早或晚而已。”
任聚看着他笑了:“那就慢走不送。”
“我们会再见的。”
这几个学生走后,还留在教室里的学生也不多了。 任聚刻意的数了数,七个人。 “剩下的几位同学,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笑着对这几个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