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聚当然只是说笑,不会真把自己车被砸的事儿算自己头上。 他又不是申屠芸琴和林盛。 并不知道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是因他而起。 他知道的只是成益通过张昱同找到自己,劝说自己加入了这个项目。 然后自己刚准备开始工作,车就被砸了,自己还差点儿受伤。 他会这么说的逻辑是,假如自己不参与这个项目,也就不会有被砸这事儿发生了。 但是这个世界没有假如。 所以这话只是说笑。 任聚今天之前从没开过这样的大会,虽然目前为止他自觉自己做的还不错,但是心里的紧张还是有的。 紧张的情绪总是需要释放的。 但没想到,开玩笑能有意外收获。 任聚从申屠芸琴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你不会吧?”
他有些诧异地说:“我告诉你别想用这个借口赖账啊,该赔我的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申屠芸琴白了他一眼,把这个项目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反正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卧槽,不会吧。”
这下任聚是真的惊讶了。 他突然浑身打了个战栗,汗毛直竖。 那是一种陡然间意识到命运存在的惊愕。 不过这样的反应也只有短暂的一瞬间。 任聚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命运这种东西,说起来虚无缥缈,玄之又玄,但其实没有必要过多的纠结。 以理性思维来说,事物的发展必然会有他的开始,过程,和结束。 例如今天出门没带伞,结果淋了雨。 回想一下,出门时是想带伞的,但是伞坏了,也没有备用的,于是空着手出门。 也忘了买新的。 最终造成了淋雨的结果。 看起来这是命运使然,命中注定,但其实,并没有那么玄。 这只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 是真实世界的规则。 …… 任聚这边和申屠芸琴说着小话,会议室里的人们也都争分夺秒的想好了自己的提案。 第二个十分钟结束,闹铃响起。 这一次,任聚终于看到了他想看到的。 有的人跃跃欲试,看起来想到了自觉很好的提案。 有的人眼神有些瑟缩和躲避,没什么信心的样子。 没有人像之前一样,两眼空空。 任聚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大家都有好好思考,不错。”
“那就从各位领导先开始吧,说说看,你们的思考结果。”
领导们瞟了一眼申屠芸琴,见她点头之后才开始一个接一个的站起来宣读自己的提案。 任聚听的很仔细,然后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提案怎么说呢,很新颖,很有创新精神。 但是都没什么实际执行的价值。 只能说怪不得这些人能爬到高位,个个都是人精。 你任聚不是说要创新,要跟上时代嘛,反正你只说了要有想法,没说要必须能切实执行的方案。 开脑洞谁还不会啊。 于是任聚就听到了,直接开一所学校,给每个学生都配一组五个人及以上的专业老师,来者不拒有教无类,来多少收多少,上至耄耄老人,下至啼哭幼儿应收尽收等等离谱至极的‘提案’。 直到听完了这些领导的,开始听普通员工的想法之后,他的眉头才慢慢舒缓了一些。 这些员工不像他们的领导,没那个胆子给任聚上眼药。 提出的建议才比较合乎实际。 例如有一位员工提出了艺人训练班不应只聚焦在新人身上,还可以挖掘目前业内为数众多的,不出名的从业者。 或许能从里面挖出下一个王树呢。 和这个提案比较相似的,还有把招生范围扩充到乡间地头,为行业补充更多的,出身草根,更接地气,与目前业内风气充满反差感的艺人。 补上如今行业内底层形象的巨大空白。 还有人提出,为了满足艺人训练班以及成益自身的需要,这个项目挖掘的对象不应局限于艺人,还要挖掘更多的编剧,导演等稀缺人才。 如今的娱乐业,非常缺乏编剧导演这样的创作型人才。 近些年行业烂片频出不单单只是艺人能力和形象滑坡,这些创作型人才的稀缺也是原因之一。 不是没有人想拍好片子,问题是,没有人有那个能力拍出好片子。 员工们畅所欲言,提出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好想法,好主意。 温希那边还有人提出了一个可以挖其他公司墙角,撬走他们手里那些有能力却又郁郁不得志的人才这种把小心思写在脸上的主意。 在场谁不知道这事儿张昱同一直在干?还干得很出色,靠这手把温希娱乐从小公司活生生挖成了行业前列的大公司? 哦对,任聚不知道。 不过申屠芸琴是个好秘书,查漏补缺这种事情驾轻就熟。 那边温希的人刚说完自己的提案,这边就把张昱同的光辉历史给任聚科普了。 “温希那边应该是盯上了几个靠张昱同自己不太好挖的苗子,想借借成益的力。”
科普完还顺势奉上了自己对温希提出这个提案的原因的猜测。 任聚对她的猜测和张昱同的光辉历史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按部就班的听取众人的意见。 温希的人是最后的几个人,他们也是知分寸的,几个人就提了一个这样的提案,剩下的人都提的是其他方面的想法,中规中矩。 听完全部的提案之后,任聚拍怕手鼓着掌站起来:“我很高兴,大家都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论这些提案优劣与否,至少没有人什么都说不出来试图蒙混过关,这是个好的开始。”
夸奖完,他神色一变严肃起来:“但这并不能掩盖我们这个团队的问题。”
他戏谑的看着会议桌前的一圈人:“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好好配合我呢?”
这时有人举手:“我们配合了啊,每个人都提出了自己的提案。”
任聚笑了,开怀大笑:“申屠,你们成益真是厉害啊。”
“从哪儿招的这些家伙?”
“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自不量力!”
他说着坐回了椅子上,顺便把脚翘到了桌上:“想着法不责众,于是一堆人故意钻我的规则漏洞给我上眼药。”
“计划的很好,所有人步调一致,非常有组织性。”
“一般人还真拿你们没办法。”
“毕竟诸位都是各个部门的领导,踢掉一个两个影响不了大局,要是全踢了,这项目成益也就不用做了。”
“我一个外人拎两个倒霉蛋杀鸡儆猴,还特意杀了个二代给你们这些猴看,也差不多是极限了。”
“诸位都是这么想的对吧?”
任聚嚣张地笑:“各位是不是想的太天真了?”
他这一笑,桌前的众人都有些傻眼。 这和他们预想的情况不一样啊。 任聚咧着嘴,仿佛咬到了猎物的虎豹一般:“我为什么要像你们设想的那样行动呢?”
“法不责众?”
“不好意思,我这里只有独断专行。”
任聚点燃了他的第三把火。 “申屠,帮我请这些领导们离开会议室,谢谢。”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不止傻眼,直接都绷不住了。 纷纷站起身来拍桌子怒骂任聚,说什么他不能这么做,林盛不会允许他这么做之类的车轱辘话。 顺便骂了不少污言秽语。 还有几个想动手。 但是任聚抵抗力高,就这些家伙那些所谓的污言秽语,在他听来宛如小孩笨拙的骂小笨蛋一般毫无杀伤力。 毕竟他过去流浪的时候,把这世上最肮脏最侮辱人的话都听了个遍。 而动手的,保安来的很快。 不一会儿,人就请走了。 林盛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林盛打趣一般说着,听不出来丝毫在乎任聚把他手下高管一网打尽的意思:“你把人都撸了,我项目怎么办?”
任聚依然翘着腿无所谓的说道:“你昨天睡了一天,成益出了什么问题吗?”
“连你都可有可无,更何况下面这些小喽啰了?”
“找人代替他们不就行了。”
那边的林盛哑然失笑:“问题是哪那么快就能找到人代替的?”
“就算我提前做了准备,也搞不定这么多部门啊。”
任聚放下腿,看着会议室里剩下的员工:“我不是帮你找好了吗?”
电话挂断,交回给申屠芸琴,任聚对自己的团队说:“你们自己分工,把今天的会议记录做好,下班之前我要看到文件。”
“还要,机会给你们了,别让我失望。”
说完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今天的会议就这样,会议记录做好之后,你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结合今天的大家提出的意见,做出一份切实可行的方案。”
“申屠记得把会议记录给我发一份,到时候我也会出一份方案。”
“最后择优执行。”
他走了。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但是烧了三把火,在这间会议室,和留下的员工们心里刻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 申屠芸琴毫不怀疑当任聚再次回来开展工作,这批人会让他如臂使指。 这个团队确实如他所说,以后只有他一个人的独断专行。 但,这是成益想要的吗? …… 林盛听着申屠芸琴的汇报,头痛的揉了揉眉心:“我突然有点儿后悔请他来主导这个项目了。”
“这也干的太出色了点。”
申屠芸琴默不作声,不发表任何意见。 林盛是真的头痛。 诚如任聚在电话中所言,他把自己公司那些尸位素餐沉迷于,甚至只会勾心斗角的中高层领导一网打尽,顺便还帮自己筛选出了替代者。 但这些替代者,林盛说实话有点不太敢用啊。 谁踏马知道这些人以后是听他林盛的还是听任聚的? 所以他才会感叹任聚这活儿未免干得太出色了点。 这事林盛他自己曾经干过类似的。 同样是一个合作项目,他同样也拿出了非常出色的工作表现,干掉了垃圾,惠及了项目里的每一个参与者。 最后的结果就是,对方派过来的团队,真有本事的员工在项目结束后都跳槽来到了成益。 就留了一批酒囊饭袋在公司里。 后来那公司不出意外的黄了。 林盛自己有前科,当然会对任聚这手心生警惕。 这年头,谁都想跟个好老板。 “你说,我要不要用呢?”
林盛思索着,叹了口气问道。 申屠芸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我跟了您几十年,从十几岁刚踏进社会一直走到了现在。”
“这几十年,我从未怀疑过一件事。”
“您是一个好老板。”
林盛看着自己这个老下属,老搭档,颇有些怀念的笑了笑:“那会我也只是个毛头小子而已啊。”
“哪儿算得上什么好老板。”
“我还记得有一次带你去应酬,差点儿害你被占了便宜……” 申屠芸琴打断了他的回忆:“您阻止了那个混蛋,不顾公司可能要付出的代价带着我离开了那场酒局。”
“然后公司遭遇了那个混蛋明里暗里数次打压,差点儿没撑下去。”
“但是我们撑住了,还越来越好。”
“最后那个混蛋被您亲手推下深渊,破产了。”
林盛看着申屠芸琴,似乎想从那双好看的眸子里看到什么负面的情绪。 但他只看到了坚定不移的信念。 “您是一个好老板。”
申屠芸琴再次强调。 林盛突然感觉有些疲惫:“也只有你还这么认为了。”
“今天老陈儿子被撸走,老陈可是跟我发了很大的脾气。”
“他以前可是最听我话的。”
“现在都能指着我鼻子骂了。”
申屠芸琴默不作声地走到林盛身后,温柔地为他按摩着头颈肩膀:“这不怪你。”
“成益这些年过得太安逸,很多人都变了。”
林盛闭着眼享受着片刻的温柔:“那你呢?你变了吗?”
“我也不知道。”
申屠芸琴柔柔地笑着:“或许变了,或许没有。”
“但是,我知道你没有变。”
“你一直是过去那个好老板。”
此时近黄昏,漫天红霞穿过林盛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披在两人肩上,仿佛在庆贺着什么。 然后林盛睁开了眼:“那就用吧。”
“可不能让任聚那小子看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