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城中一处茶馆，几名衣着得体的中年人坐在一起，一边喝着茶一边等人。　　“唉呀、让诸位久等了，吾在巡抚衙门交材料的时候耽搁了一会，莫要见怪。话说陆兄，到你们省里的衙门办事可不容易，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啊。”

说话的正是罗茂才。　　“罗兄，你这话说的，你可是从七品的大局长，手底下吆喝着数百人马哪，哪怕是巡抚衙门的人，能有几个有你这威势的？谁敢不给你面子？接待你的，差不多都是和我一般的从八品办事，可没那个本事拿捏你。”

陆平川见罗茂才出言调侃自己，连忙开口回了回去。　　陆平川他们这帮被流放到靖远州的士子们，大部分已经离开了流放地，过上了正常生活。他们中的多数人，是通过各种政策留在了甘肃。有的是考进了政府衙门、有的到了学校当老师，反正留下来务农的基本上没有。陆平川这边情况好点，直接进了省上的布政使衙门，最近还升了一级成了从八品的小官。　　从品级来说，确实小的可怜，可毕竟是省上的衙门，位置在哪儿放着。再说、与之前的流犯身份相比，可就天差地别了。　　“郑兄、在师范当教授的感觉是不是很爽？你这差事，能让我等羡慕死。工资高、待遇好，还清闲，比我们这当小吏的舒服到哪儿去了。”

罗茂才坐定后，与同坐的郑一言打起了招呼。　　“罗大人对我这差事还羡慕啊？无官无权的，也就是稍微清闲一些而已。对了、前些日子陈兄还来过信，说他也要被调到州衙干差！不知此事现在如何了？”

“陈兄的人事已经办妥了，他被调到了麦乡镇任副镇长、从八品。”

“哎呀！哪也不错，和陆兄平级啊。”

郑一言听说老友陈士亮被调到了镇上，心中其实稍有落差。交好的几个流放犯中，陈士亮是上岸最早的，但从现在的发展来说，他却是发展比较慢的。　　郑一言这边在省里的师范大学当教授，嘴上谦虚说是无官无权，可待遇真心不差，各种工资工资发下来，一月有七八两银元哪。身份也令人尊敬，还有外放做官的机会。陆平川那边是在省里的实权单位，现在看着不起眼，熬上几年可就大有前途了。还有去玉门任官的刘正海，人家也在玉门府的实权单位哪，不像陈士亮现在还在乡镇上混。　　“陆兄、郑兄，听说家眷都接了过来？啥时候有机会，请我去家中拜访啊？”

喝了几嘴茶后，罗茂才开口先聊起了家事。　　“要是你有时间，今晚就到我家中来，让贱内给你做几道家乡菜。”

陆平川见罗茂才提出要到家中做客，连忙开口邀请。　　“这回可真是没时间，明日一早我就要做公车回州里。下次来省城，一定要去两位兄台的家里拜访。说起来、咱们这些人也算是漂在异乡，确实应该多走动。只是我在乡下，很不方便啊。”

“再有两年就好了，等省城的铁路通了，咱们趁着旬休都能去拜访你这大局长。”

“确实，铁路通了就好。铁路通了，咱们休公假的时候，甚至都能回趟乡。”

“回乡？罗兄你这边倒没啥，像我和郑兄，怕是无乡可回了。家中哪些人的嘴脸，我可是再不想看。你家弟妹受的苦，一说起来就是眼泪。”

“是啊、前些日子我家大哥还来信说想要让侄儿到这边落在我的籍上，然后参加我们省里的招考。我直接回信给拒了，让他们自己去想办法。现在倒是惦记起我来了，当初我落难的时候，怎么对我的妻儿的？咱虽然待在边省，说实话现在的日子还是过得去的，如今回想，流放的这段日子，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能让我等更能看清人情冷暖。我是打定主意了，就在这地方落地生根。”

郑一言现在对自己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不再像之前那样，这看不上哪看不上。要是以前，他们这些人对什么教授、八九品的小官，根本是看不上眼的。觉得哪怕在家里当青虫，也要比做末品小吏强。可现在、末品小吏的生活就够令人满足了，至少是能让自己的妻儿不用看别人脸色，至少是能撑起一个小家庭。　　“咱们当初是糊涂，总觉得是朝廷于我等不公。现在回想，朝廷对我等读书人其实甚为关怀。要还是之前科举之法，确实会有人一步登天，可终归是少数。哪像现在，只要肯上进，多多少少都能落个官身。往后几十年，也不愁无法上进，人生海海，做官也未必非要登堂入室，干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不算虚度光阴。　　总比以前那些考了一辈子功名，到头来大把的年华虚度的好。”

说着说着，罗茂才不由感慨起命运。当初选择当逃兵，读了个私校，主要是为了免受牵连，至于前途，那时候只觉得是一片灰暗。　　而现在，他虽然做的是之前看上眼的从七品小官。可说实话，他不觉得这官低，干的还挺有劲。官到底是官，不是小民。　　“罗兄、这次总督大人准备出重拳剿匪，你这边管着州里的邢事，工作压力怕是不小吧？”

扯了一会闲话后，陆平川将话题转到了官事上。老友相聚，也不能全扯家事。　　“就是琐事肯定要比平时多，就比如报表之类的任务繁多。至于剿匪，我们州不临边是省内的腹地，基本上就没啥匪，压力不大。不过我担忧的是，省上可能会有人事变动，万一将我给调整到边地，哪就麻烦了。陆兄这边有无这方面的消息？”

“加强边地邢事力量的消息是有，不过具体人士变动我这边是没啥消息。我们布政司与人事没啥瓜葛，吏事局是在巡抚衙门府的办公楼，平时没啥走动。我这边帮着罗兄留意一下，试着打探一下消息，不过指望不大。”

“劳烦陆兄打探一二，你这边毕竟是在省里，比我们地方上的消息要灵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