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黄子澄、齐泰俩人的密奏,朱元璋暗暗失望,还是不成熟。更改税负一事,他们落在了行省之后。这次倒是抢了先,可语焉不详,傅忠是兴兵了,出没出榆林边界,没有明说。
难道小滑头没有让两人同行,这可不像是他的风格。
第二封信到时,朱元璋心花怒放,傅忠的兵已过了横山镇,扎在靖边县境内。
要说这皇帝就不是人干的事,为了宝座,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会萦绕在心。朱元璋对傅忠的态度,也有个心路变化的历程。
自从听了李善长说傅忠有宿慧后,不信天、不信命的老朱就想跟他斗一斗。
这个时候,他对傅忠并不十分在意。所谓的宿慧,无非是没喝孟婆汤,保留了上世的记忆。这是天都不容的事,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别以为马皇后能更改他心中的想法。老朱是多么强势的人,马皇后在他心里再重要,也不可能。
放傅忠到榆林,就是想看看这个有宿慧的人,会怎么从土地入手。
傅忠果然不是一般人,土地改革,原来是从这个方面着手,有了假借的上天谕旨,基本面就保住了,几个挑梁小丑,又怎会放在他的心上。”
妙呀,妙不可言。“朱元璋感叹道。
不过,他上任伊始,就更改赋税,动了朝廷的大政方针。以此为由,撤了他的榆林知府,皇后也就无话可说了。这时候的朱元璋心里想的是,撤了傅忠榆林知府之后,放他到一个小县,再打压打压。
没想到朱标为了傅忠,公然与自己唱反调,保了他这次。
这都是君臣斗法的小玩意,无伤大雅。当不当官,对傅忠不重要,无非是按部就班娶了朱珣,小两口去过画眉插花、夫唱妇随的小日子。
坏就坏在李善长好心办错事,看到那雪白的纸张后,他担心傅忠的前程,没有哪个皇帝能容有宿慧的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乱转。更想起傅钟改革土地,会从迷信的角度出发,顺利以税收代替强抢士绅土地,稳住了榆林的大据,光此一条,就是千古奇人。
他高兴地告诉了朱元璋,傅忠的聪明是天生的,并非出自宿慧。
没成想这就犯了老朱的大忌,一个天性聪明的人,又有南华帝君的加持,不杀他,自己一日也不能贴席而眠。
朱元璋在心里恶狠狠的说道:“就是南华帝君又显灵,也要杀了傅忠再说,顺带灭了傅友德这个不安稳因素。无旨兴兵,形同谋反,这是诛三族之罪。”
怎么说和怎么做,才能把事情处理于无形,不造成朝野震荡。开大朝会,他不够格。暖阁小会,已经开过一次。总不能为了傅忠,连开两次关键会议。想来想去,还是按照正常情况,处理这起谋反案子。
于是,一个正常的朝会,主议的却是榆林、吴忠刀戈相向的善后。
朱元璋率先开口:“此事如何了局。”
朱标:“任范一小小总兵,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兴兵作乱,侵扰邻省,罪在不赦。”
这是预料中的事,他总会为傅忠援颊。
朱元璋冷哼一声,“一个巴掌拍不响,任范兴兵,跨州过郡,罪不容诛。傅忠呢!”
他扬扬手里的奏报,“他也带兵离境,没有明旨,其罪相同。”
傅友德在下面听到,差点没跪下求饶。
李善长也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意思,朝廷有傅忠这样的能臣,是后继有人的好事,皇上为何独独跟他过不去。
想起傅忠亲自登门,殷殷询问治理州郡的办法,把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的告诉自己。看着傅友德雪白的脸,他犹豫了一下,心中终究不忍。关键是自己与傅忠的政治理念相同,只是自己年事已高,没有了当年的冲劲。
“此事恐怕怪不得傅忠。正是榆林更改税负的关键时刻,任范在榆林有无数产业,触动了他的根本。他兴兵过了定边县,又由靖边向榆林出击,谁都会有想法的。”
朱元璋冷冷说道:“我问的是傅忠带兵出了榆林,这就有造反的嫌疑。”
眼见皇上越说越严重,朱标强为傅忠辩说道:“任范无故兴兵,傅忠为榆林安危着想,带兵巡境,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至于是不是过了边界,也好理解,战事一起,难免有逃兵出现,假如他是为了抓逃兵而过界,就与谋反挂不上钩。其中差别甚大,还是谨慎处理为好。”
朱元璋白了朱标一眼,“要是在靖边动了刀兵,你怎么说。”
朱标急得彷徨无计,这完全是欲加其罪,何患无辞。罪名要是落到了实处,恐怕不是撤官能了事的。
朱元璋目视徐达,“魏国公怎么说。”
徐达:“我与皇上从无不同意见,天下之事,只在皇上一念之间。”
不救傅忠,对不起他对自己的忠心,朱标:“就算傅忠在靖边动兵,念在他是为了榆林的安危,可从轻处罚,关他几年就是了,这是我的根本意见。”
看着朱标,朱元璋心下感慨,我这全是为了你呀,你怎么就不理解你爹呢。
李善长:“人才难得呀,皇上。”
李善长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朱元璋更是不能容忍傅忠。
蓝玉是太子妃舅舅,朱雄英的舅爷。他本来就感谢傅忠,见太子声声为了傅忠,站出来说道:“这样的大罪,还是让本人到堂,三头对六面,搞个清楚为好。”
朱元璋再独裁,也不好意思拂了众意。李善长、蓝玉都不赞成,徐达说得不清不楚。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的意见,朱元璋时时在维护朱标的威信。
正在为难之时,一声急报打断了这难堪的沉默。朱氏父子两人都有关照,凡是关于傅忠的奏折,可不经中书省,直达御前。
这次一共来了两封奏报,一封是陕西行省的,没有什么新意。
一封是延安府总兵曾况的。
不是行省总兵,一般府的总兵平常是没有单独上奏的权利,曾况动用关系,他的奏章附在行省一起,战事从权,加之皇上有关照,也顺利到了朱元璋手里。
听说傅忠在靖边杀了任范,他倒不十分在意,战争嘛,哪有不死人的。但后来的传说越来越离谱,全都是傅忠的手段令人发指。
想起傅忠在移交时给自己的方便,听到这次战役的精妙之处,他有心为傅忠说几句话。信中无非是以军人身份,赞叹傅忠为大明难得的智将。
这些话一点也救不了傅忠,却说出了一个基本事实,战争发生在榆林境内。
朱元璋有心把这本奏折淹了(就是不拿出来说事),朱标却直接向御案走了过来。
看来这次杀不了傅忠,可惜了这么大的布局。这个傻儿子啊,为了傅忠,竟然不惜屡次违背我的意思。将来要是不忠于我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的。
朱元璋打定了主意,人可以不杀,官是不能让他当了。再有本事,自己留着玩去吧。
榆林新政,还没完全展开,就要断送在老朱的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