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让碰了一鼻子灰,顿时钳口不言。他哪有心思等着柳林捕快破案,趁着众言汹汹,悄悄溜了出来。
问了问路,沿着大街,一路向榆林方向奔去。到了哥哥的辖地,总会有办法想的。
走到渡口,就看到了满眼的繁忙景象。这是一个人货混运的码头,一船船的货物运过来,但有不少是空船回去的。
他不懂山西话,走到渡人的船旁,尽量咬着舌头,想说点当地话。
撑船的都是懂官话的人,他用官话说道:“小哥你还是说官话的好,你不会不懂官话就出来走南闯北吧?”
傅让松了口气,原来这些人与客栈的一样,都是懂官话的。他用纯正的应天话说道:“船家,我昨晚遭贼了,现在身无分文,想搭搭你的顺风船,请行个方便。”
撑船的是吴堡人,看着邋里邋遢的傅让,心里鄙视不己。现在榆林的风气,最恨游手好闲的人,这就是个溜子,说什么遭贼的鬼话。还不是看到榆林遍地是金,想碰碰运气而已。他不屑说道:“我们知府有令,每个人都要靠劳动吃饭,东游西荡的肯定没好下场。你这个样子,又没本钱,就是到了我们榆林,也混不活自己。你起开,不要耽误了后面要乘船的人,他们都是忙着养家糊口的人。”
傅让脸上一红,涩涩说道:“我是投亲的,有把子力气,可以帮你撑船,抵消我的船费。”
撑船的就靠手艺养家,几十年的营生,驾船技术已臻化境,能花多少力气。好不容易盼来了渡口的兴旺。他不耐烦说道:“你有力气,何不就在柳林打工,我们榆林的救济政策是好,可也不会救济你这样有手有脚的年轻人。“
他把傅让当成了一个讨救济的人了。怪不得船老板这样想,最近有不少这样的人,打着探亲访友的招牌,赖在榆林不走,与后世的偷渡者有点类似。
话已说到这份上,傅让不好再求,转过身来,向货船那边走去,空船返回的,总好说话一点吧。
果然如此,空船老板不是那些小心眼挤公车的人,挤上去后就说车满了,他同意载傅让渡河。”
傅让上船后,兑现自己的诺言,拿着船篙就开始撑船。可怜他力气是大,就是不懂技巧,刚一离岸边,船就在水中打转转。
船老大笑着说道:“算了,算了,你还是老实呆着吧,照这样的撑法,明天也到不了对岸。”
船老大要伙计接过傅让的船篙后,与他攀谈起来,“小哥,你去榆林是做生意,还是投人。”
傅让不知怎么回答他,说假话吧,这人心肠不错,实在不好敷衍他。说实话吧,只怕他也不信,榆林知府的弟弟,就这德性。从渡人的船主哪里知道,大部分去榆林的人,做贸易的多,便含糊说道:“我就去看看,有机会的话,可以跟榆林人做点小生意。”
船老大:“你身无一文,到了榆林怎么生活呢?”
傅让:“我有熟人在吴堡县城,可以先到他哪里落脚。”
船老大好心说道:“上岸去县城且得走一天,你到镇上去看看,有没有顺风车。”
说完,塞了几个钱给傅让,“钱不多,路上买点吃的吧。”
从小到大,只有自己可怜别人,傅让感动得差点流出了眼泪。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实在拿不出什么回馈。
“谢谢您了,我这一身脏得要命,见了熟人,也不好意思。我看您船舱内有换洗的衣服,我们个子差不多,您好人做到底,借我一身,找到熟人后,我再跟您换回来。”
这话一出口,船老大顿时楞住了。他们一家也刚刚脱贫,好日子还没过上多久。往常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添置一套衣服。看着傅让汗渍麻花的衣服,根本就看不出本来面目,他如何舍得。
如今好人已做了一半,他咬了咬牙,“好吧,可要记得还给我,我家也不容易。”
靠岸后,傅让就着河水,把自己清洗得干干净净,换上船老板的衣服,问明了路况,感激之话也不多说,拱手告辞而去。
伙计看着远去的傅让,扁扁嘴说道:“老大,你恐怕上当了,这小子,白坐了船,白得了衣服,连句感谢的话也不说,真是个白眼狼。你看他留下的衣服,薄得像纸片,只怕一下水就会撕成几块。”
船老大叹息了一下,“算了算了,谁还没个难处,就当作善事吧。”
有心将衣服抛入河中,终究有些舍不得,轻点洗,只怕还能穿几回。
拿起衣服,果然如伙计所说,轻得不像样子,自己的衣服,比这套要重几倍。放入水中,小心搓洗了几下,没有想象中的撕成几块,倒是越洗越亮色,越洗越觉得衣服的坚韧。
伙计在旁边看到两眼发光,“这是什么料子做成的,吴堡县就没有看到过,只怕县太爷也没有这么好的衣服。”
船老板试着用劲拽了几下,呵呵说道:“这样的衣服,式样料子且不说他,几年肯定穿不烂。怪不得小哥什么也不问,他是存心送了给我的,这套衣服,没有十两银子只怕卖不起。”
大明朝有数人家的服装还能差到哪里去,肯定是最好的。
傅让赶到镇上的时候,正好有车去县城,他把船老板施舍的几个钱都塞给了车夫,同车一道,终于在中午的时候赶到了县尉所。
他对守门的士兵拱手说道:”我有个亲戚叫李狗子的,听说在这里当县尉,请你通报一下。“
士兵顿时不高兴了,想起县尉平常对弟兄们的关照,一听傅让开口就是不好听的,心里为李才叫屈。傅让的打扮,分明就是吴堡人,从哪里学的官话,敢冒充县尉的亲戚。他骂道:”日你娘,我们县尉姓李是不错,可大名叫李才,多好的名字。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叫我们县尉为狗子。“
傅让心里一喜,总算找到亲人了。听父亲闲谈:“......,小三、马虎不说,连狗子也出息了,当了吴堡的县尉。还是老大会调教人。”
”你去把他叫来,他就知道我是谁。“
士兵恶狠狠说道:“别说我们县尉去了榆林城,就是在这里,我也不会跟你通报的,你去找你的狗子吧,记住了,我们大人叫李才。”
傅让感到自己孟浪了,可他不知道狗子改名了,多年来,自己就是这么叫过来的,他笑道:“你误会了,我不知狗子改了名。他去榆林,什么时候回来。”
士兵不屑问道:“怎么着,我们大人是南方人,你一吴堡人,趁着他不在,想打什么主意。告诉你,这是军营,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块点滚,小心棒子不认人。”
这真是秀才碰到兵,有话说不清,何况傅让这个没经世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