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县令不是别人,正是原来府里的老长史,傅钟心目中的榆林知府。为着吴堡的政绩,他忙得两头不见天,看到儿子左脸肿得像个包子,右手乌青,一阵心痛。
他怒喝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公子打着哭腔说道:“大,我被人欺负了,你看呀,那人好狠的手段。”
杨县令哭笑不得,多次跟他讲解文章该怎么下笔,他不讲过程,只说结果,谁知是怎么回事。他哼道:“不要离题,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杨公子哪敢说自己调戏人家之事,在旁边支支吾吾挑选能说的说了一通。
把个县太爷听得云里雾里,他转脸对随从说道:“从实说来,若有遗漏,与事实不符,仔细你的皮肉。”
在县太爷的积威之下,随从不敢隐瞒,把杨公子是怎么起意,怎么上人家的门纠缠的事,说得一清二楚。
杨县令哭笑不得,“你个败家子,打你是轻的。快去跟人家道歉,赔偿损失,求得她的原谅。”
杨公子不解,“大,是我被人打了,道的哪门子歉。那个打我的又不是人家丈夫,他有什么权力干预我们的事。”
杨县令在心里叹息,偷情的事,讲的是你情我愿,这样闹得满城风雨,看不过眼的人,谁都可以插手。他骂道:“你是一头猪吗?光天化日之下,行此龌龊之事,你还有理了。”
杨公子:“要去你去,我是不去的。那人说我不如他家的一条狗,有这么侮辱人的吗?一个农夫,竟然还敢置喙本县政务,说什么李狗子就是这样管理治安的。“
杨县令的脑海轰的一下就炸了,敢这么说话的,不是知府大人,就是朝廷下来暗访的御史。而且这个御史的来头还不小。
他问道:”说话的人多大年纪,是什么口音。“
杨公子:”也就比我小一两岁,说的是京城口音。“
听说比自己儿子还小,杨县令放了一半心,但知道,既有京城之人介入,此事不能善了。傅大人有心厘清刑案上的事,成立了检、法两判,这么大的手笔,青史罕见。想起他的手段,心里一阵后怕。儿子闯到了风头上,如果自己隐瞒,让傅大人知道了,那个许愿就算吹了。
他放缓脸色,对儿子招招手,“你过来,让为父看看你的伤势。“
到底是自己的大,心痛了。杨公子轻快的走尽他的父亲,还没等到询问,老头左手拿着案上的令签,一个巴掌呼了过来,‘啪’的一声,打在了杨公子的右脸上。同时咆哮说道:”把他绑起来,准备车马,我要先去饭店道歉,然后去府里自首。“
杨公子这下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吓蒙了,去到府里,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他哀求道:”大呀,就是自首,不能去县里刑曹那里吗?“
杨县令:”混账东西,平时读书,要你留心你不留心,刑案也是科考内容,老子是本县最大的官,儿子的案子怎能在本县审理,不知道回避制度吗?“
到了饭店,整条街道都轰动了,县太爷押着儿子,亲自上门道歉来了。
看到傅让,杨县令吓了一跳,见过一两面,不是经常打交道,会误认这是傅钟微服私访来了,两兄弟太像了。傅让一开口,又把杨县令吓了一跳,这不就是傅钟吗?
傅让老气横秋说道:”难得知县明事知理,丽嫂子,我们也不为几甚,就原谅了他吧。“
丽嫂忙不迭的点头称是,她被这个场面吓傻了,这个讨饭的,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听到丽嫂开口,杨县令把脸转过去,心里一惊,真是个尤物,怪不得儿子动心。
没有着装和滤镜的加持,这时一种纯天然的美。
他稳了稳神说道:”此事已经发生,就没有私了一说。丽嫂要是想到官府告我儿子,就请去府里的两案衙门递状子。“
丽嫂得了人家钱财,又没有什么损失,她一小百姓,如何敢跟官斗,赶紧说道:”有您这样明理的父亲,我不告了。“
杨县令:”你不要怕,两判衙门的规矩是:“士农工商,一视同仁,两判是知府大人亲自挑选,肯定不会徇私。”
丽嫂:“我真的不告了,天可怜见,吴堡总算出了青天大老爷,我们这些小民放心了。”
杨县令苦笑着说道:“我只是依法而行,算不上青天,谁叫我儿子不争气呢。”
回头又对傅让说道:“我们还要到两判衙门去自首,丽嫂一妇道人家,多有不便,你是当事人,要是方便,能否一道前去说明清楚。”
傅让心里一喜,有这样的便车,还有什么不方便的。到底是官家子弟,他还是说道:“丽嫂既然不追究了,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要不算了吧。”
杨县令正色说道:“知府大人重塑刑案,我不响应谁响应。还请小哥不辞辛苦,同去为好。”
傅钟自接到家书,估计傅让会来榆林,算算时间,也应该到了,怎么还没看到人影,不免有些担心。分红是个精细活,自己不能不参加,除了护卫,榆林没人认识傅让。
十八个护卫得到分红(傅强带走了三个),兴高采烈,这是包括他们的上几代都没见到过的这么多钱。兴奋之余,一致决定,集会两天。第一天,按原来籍贯,各自小聚。一则庆祝,二则商量怎么将钱邮寄家中。第二天,大家公请大公子,感激他赐给自己的分红。天下当兵的,谁能跟自己的主子共有股份。
傅钟尽管心里有事,还是含笑同意,牛马也不能这样使唤,三年了,谁都没休息过。这样一来,李才便错过了与傅让路上碰面的机会。
傅钟决定抛开榆林公务,休息一天,与华泓谈一谈招收女护士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还没走到迎宾馆,裴述赶了过来,“大人,杨县令押着儿子,到了法判衙门。”
傅钟一叹,当家人便如一头牛,哪里有自主的时间。这是两判开庭的第一案,就是再忙也得抽时间,何况今天还有空闲。
他问道:“吴堡县的儿子犯了什么法,值得他亲自来榆林。”
裴述面无表情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末了说道:“主家都不追究了,老杨有投机之嫌。”
傅钟私下一想,这是阳谋,老杨老到呀,他笑着说道:“这个机投得好,投的是正义之机。人人都像吴堡县,何愁榆林风气不正。只是为何不去检判衙门投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