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苗妙喵,真不愧是当群演的料,这还没拍几部戏呢,演技就飞窜。
大苗子把他引进房车里那个小巧的厕所后,这小子就开始在里面作上了怪。
反正外面也看不见什么,就听他不时地弄出时断时续的酷似腹部不适者才能发出的动响。
由于声音太过逼真,除了在外打扫卫生的保洁员完全没有怀疑外,就连大苗子也不由得信以为真,以至于赶紧打开了一包卫生纸,给他从门缝里递了进去。
顺势朝里看一眼,苗妙喵正翘着腿坐在便器上,那显然不是正规姿势,热闹的,是他的嘴。
好不容易,大苗子才忍住没让自己笑喷岀来,直到把保洁员打发走。
“大猫,”这是大苗子给苗妙喵起的外号,这外号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后来苗妙喵发达起来了,就更没人敢叫了,至今为止一直敢这么叫的,这世上唯有大苗子一个人。谁让他对苗妙喵恩重如山呢,“我今天打你,打得对不对?”
这个问题你说让苗妙喵怎么回答?就算人家这会儿没有十分的火气了吧,也得剩下五六分,距离消气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怎么可能让人家说你打得对呢?
苗妙喵回答得也挺绝:“你先把裤子脱了,趴在这儿,让我也照你的样儿抽你一通,再让我说对不对。”
大苗子知道他在说气话,也不接他的话茬,另起话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吗?一个是为你骂我骂的太难听,你那些话在村里说、对乡亲说,大家都习惯了,我现在不习惯了,受不了了。亏的你骂我的那些话是用家乡话,当时你要是敢用普通话骂,我当场会把那个椅子劈到你的脑袋上,生死就在天了,别的不管,打了再说。”
大苗子说到这里,两眼冒出凶光,让苗妙喵感觉头皮一阵发凉。刚才张口骂大苗子,他自己完全没意识是用什么话骂的,就是怎么痛快怎么来,现在听了大苗子说的,还真让他一阵后怕。
要是一念之差,没遮没拦地飙出普通话来了,那现在自己估计已是头骨碎裂,命牵一线了吧。大苗子说的,苗妙喵绝对相信,他们那里本来就民风彪悍,惹急了就会下狠手。
不过,在乡亲的圈子里,冲人家骂脏话应该不至于招致太大麻烦,另一些事,比如在宅基地上弄点名堂,在祖坟周遭做些手脚之类,才会引起比较大的冲突。
大苗子的强烈反应,苗妙喵自然意想不到,这里的原因没有别的,就是因为远离家乡的大苗子他的观念显然大有变化了。观念不一样,反应自然不一样。从这个意义上说,苗妙喵这顿臭揍挨的既冤枉,也不冤枉。
大苗子的话还没说完呢,再听听他说的吧:“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地方,就是你作为家乡的人,来到城里,没按人家的规矩行事,丢人丢老了,我都替你害臊。”
这番话苗妙喵一听不干了,他压根儿都没意识到,自己有哪些事没做合适,竟然还能让大苗子生气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挺好呢。
“那椅子你能随便坐的吗?片场有片场的规矩你知道吗?我关照你,最多也就是多给你几个角色演,我自己给不了的时候,找别的朋友帮一下,我能帮到你的,就这个,别的,我帮不了,也帮不着,你想都别想。”
这番话,大概苗妙喵从来没意识到,在他的心里,你大苗子既然是乡亲,你是从村头走出去的,你现在出息了,光鲜了,老家人还穷,还啥都缺哩,你就得要啥给啥,不给就不行。
大苗子离开家乡这些年,就算不是刻意,也在不知不觉被熏陶了责任和边界的概念,也就是说,我的责任由我承担,你的责任由你承担,我们各自承担自己有限的责任。我的责任与你的责任之间,应该是有清晰的边界的。
任何人对别人都没有需要无限承担的责任,同样,任何人也没有权利要求别人对自己承担无限的责任。
初出家乡的苗妙喵还不理解这些概念,大苗子自然也不可能靠简单的几句说教,就让他明白,他头脑深处那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其实是有问题的。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苗妙喵,绝对不能让他在挨完打之后,还没掰扯清楚里面的是非曲直,就马上离开这里,回家乡去。
如果那样的话,传说中的“碑暴”,口碑暴力,会让他大苗子今生今今世都回不了家乡,不但如此,他甚至不能再有机会与任何来自家乡的乡亲接触。
“碑暴”之下,他大苗子的名声在家乡绝对就是一堆臭狗屎,有一个算一个,你听说过哪个正常人抱着狗屎聊天的吗?没有吧。
以他当下的声望能耐,当然不指着还要依靠家乡和那里的人再给提供什么支撑和帮助,但那里毕竟是本乡本土,生他养他的地方,祖宗传递血脉的地方,他怎么能让这个根断在他这里呢?
再作个不好的揣测,他大苗子人在外头了,甚至可以永不沾家乡的土地半步,可他的列祖列宗还都在家乡供着呢。他尤其不愿,先人们因为自己冒犯乡亲,而招致羞辱。
“这几天有什么打算?”
大苗子扔出了试探的石头。
“啥打算?拍戏呗,人在这个鬼地方,不拍戏还能干求?又不像你,还能坐在荫凉地看小电视,还有房子车可以睡觉。”
苗妙喵满脸疲倦地应承道。
看来,不光打人累,挨打之后也让人打不起精神。
大苗子的脑子里倒顾不得咂摸这个,他为苗妙喵没有马上就走的打算而暗喜不已。只要先留下来就好说,回头再慢慢做疏导。
当然,有些丑话还是得说在前面,否则还会发生各种想到的和想不到的冲突矛盾。毕竟,观念的差异一定会产生思想碰撞的。
说是“丑话”,那是在苗妙喵的眼里这样看,其实所谓的“丑话”,不过是苗妙喵还从来了解不知其义的文明规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