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武志强照例开着他的面包车去接李浩宁，远远地，见李浩宁肩头的那包药材显得格外多。

　　这大包的药材，是李浩宁稍带手采下的。他给赵钢采的药，量并不大，都装在身上的小包里。这大包，他另有用处。

　　武志强帮李浩宁把药材包装上车，然后拐了个熟悉的弯。

　　那儿有一所山里的希望小学，李浩宁顺手采的那些药，就是给学校的。跟他采的紫珠等药材比起来，这大包的药绝对算不上贵重，甚至不怎么值钱，但它们毕竟是药，而且只在山脊上成片地长着，山脚下并没有。

　　换句话说，多多少少，这一包药材也是能拿去换些钱的。既然爬上了山脊，李浩宁算是搂草打兔子吧。

　　他坚持这么做，已经好久了，把药材往小学校低矮的院墙里一扔，里面那位豁牙的校长兼各门功课老师，便会探出头来一笑，说声“代表小娃娃们谢谢你这大娃”，便收了药材包。干完这活，面包车才一溜烟往城里驶去……

　　“小五叔，咱们今天回去的时候，能不能绕开我们学校那边？”

路上，李浩宁向武志强提个请求。

　　武志强不解：“为啥呀？如果绕开你们学校，那就得跑远不少路，今天咱们本来就有点晚了，那样的话，你到家更得晚了。”

　　武志强说的是实情。他爸今天身体忽然感到不适，他带爸爸去了医院，查了一大通，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武阳承提出还想找中医给看看，武志强看时间有点晚了，怕耽误了接李浩宁，便要爸爸改天再说，武阳承不大高兴，但也没再说什么。

　　这一两年，家里的日子过得很马虎，武志强自顾不暇，想让消沉的爸爸打起精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心情不好，就容易胡思乱想，而胡思乱想，病就可能不知不觉上身。

　　武志强希望早点回家，争取减轻些爸爸的怨气。

　　不约而同，武志强和李浩宁几乎同时叹出一口气。

　　武志强一歪脑袋，冲李浩宁说：“哎，叔叔叹气，是有烦心事。你一个小毛孩子，叹个哪门子气呀？”

　　李浩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才说：“我真不想上学了，象你这样，没人管着，多潇洒，多自在！”

　　武志强伸手拍了下李浩宁的脑袋：“你呀，净说傻话。叔叔我现在要是有重新读书的机会，我做梦都会笑死的。当初没人管我，我只图玩着痛快，学习太辛苦，我干嘛要受那个罪呀。结果呢，就痛快了那么几年，后来长大了找工作，哪有像样的活儿呀，像样的活儿就是给我，我也干不了哇。于是就是各种奔命，苦哈哈地一直干到现在。我老爸倒是有本事，可也确实是聪明过头了，结果把自己给玩进去了。这不，现在生活无着，还想学我跑车拉脚呢。谁知身体又不合适了，正叨唠着要去看中医哩。你有机会读书，可要珍惜这个机会，千万别胡来。”

　　一听说武志强的爸爸要找中医，李浩宁一下来了精神：“找中医还不容易，我就能带你去，咱们可以说去就去，回去的半道拐个弯就行。那是我过去一个老师的亲戚，老师姓苟，那位名医也姓苟，我爸治眼病的药方，就是苟大夫给开的。”

　　听李浩宁一说，武志强动了心思，尽管老爸没在他车上，但自己过去看一眼，再咨询几句，一方面可以初步判断一下究竟行不行，另外一方面，回去对老爸也可以有个安慰和交代：儿子跑出去忙活了一天，也没忘了关照老爸的身体健康。

　　说到了苟老师，李浩宁的话匣子也打开了：“我跟那位苟老师开始也不对付，闹腾得挺厉害，我都不想上学了，成天就觉着苟老师故意整我，你越整，我越不听你的，结果关系越闹越僵。后来总算是把结给解开了。你说怪不怪，和她关系不好的时候，看她的那副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丑，后来关系变好了以后吧，再看苟老师，觉得并不算难看呢。”

　　武志强听得哈哈大笑，连声说“小破孩可真不简单”。

　　李浩宁聊得兴起，直说得刹不住话头了：“现在那个外语老师，还真不如苟老师，她要是有苟老师一半好，那我们的关系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不过说来也奇怪，虽然我特别不喜欢这个外语老师，但我倒一直没觉得她不好看，这挺奇怪的。”

　　武志强听到这里，笑得更欢了，前方有一辆货车忽然减速，他反应慢了一点，险些从后面顶上去，吓得李浩宁脸色都变了。

　　“得了得了，咱们还是不聊了吧。我说的有那么可笑吗？看把你笑的，连刹车都忘踩了。要真是有点什么事，算你的还是算我的呀！”

李浩宁小嘴皮子利索，说是不聊了，一说又是一大串。

　　这回武志强可是注意克制自己了，忍住没发出大笑来。

　　“好像就是前面那个口，咱们就该拐弯了。”

憋了半天没吭声的李浩宁，为武志强指路。

　　陪赵钢来看眼睛，他来过这边几回，路不会认错。

　　武志强见到大夫，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对方，便偷眼看看李浩宁，希望他先叫人家。

　　李浩宁大大咧咧地张口就说：“神医伯伯，我这位朋友想向您问一下病情，让他给您说说吧。”

　　李浩宁管人家叫“伯伯”，武志强脑子里赶快合计了一下，推算自己应该怎么叫。

　　按说，应该叫“大哥”，但这个叫法江湖气十足，且不够精准。如果加上“神医”俩字呢，依然显得唐突甚至粗鲁。

　　见人家把目光对准了自己，武志强无暇再想，便随李浩宁的叫法，问了一声“神医伯伯好”。

　　他把爸爸的情况向苟神医细细说了一番，苟神医听得仔细，面上并无一丝表情。

　　等武志强说完，苟神医的嘴里吐出几个字：“不要紧，他的这个毛病不是什么大事，回头你带他来我这里，我把过脉后给他开个方子。一两个疗程保证药到病除。”

　　苟神医的一席话，让武志强心情大爽。既然是小问题，那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往回走的路上，武志强轻松地吹起了口哨。

　　“哎呀，小五叔，咱们没绕道！”

李浩宁急叫。

　　武志强直摇头：“都几点啦，还绕什么道呀！没人再等你了！”

　　话音刚落，就听李浩宁说了声：“坏了！我老师真在这儿等着呢。”

　　武志强抬眼一看，顿时愣住了：“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