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老师喝了几口沏了药的热水,当即见效,发不出声的嗓子经这一润,居然讲出话来了。 听到苟老师含含糊糊的道谢,李浩宁的脸上没什么表示,那样子看上去好像老师说的跟他沒什么关系似的。 下半堂课总算顺顺当当地上下去了,李浩宁照例听得认真,庄庄照例心不在焉。 还差几分钟下课的时候,苟老师脸色忽然有点儿不大好看,站在讲台上的姿势也变得怪怪的。 苟老师那副样子,李浩宁注意到了,而庄庄跟多数同学,并没有发现老师的异样。 “你们自己先看会儿书,老师有事要出去一下。”
这会儿,苟老师的嗓子又变得有些吃力,匆匆说完这句话,便起身出了教室。 见她的身影消失,教室里先是静了片刻,然后很快响起了嗡嗡声,不一会儿,嗡嗡声越变越大,近乎哗哗啦啦了,再往后,便有人大声说话,并引发笑声,那笑声简直要掀开房顶了。 就在这时,教室的门忽然打开了,苟老师皱着眉头站在门口。 一瞬间,轰轰隆隆的说笑声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迅速回复到正襟危坐的状态。 苟老师缓缓地步入教室,向讲台走去,还没走到,忽然又停住了。 寂静中,坐在前排的同学隐约听到了一阵肠鸣声。 紧接着,苟老师一个转身,又猛地冲出了教室。 “哗——”排山倒海般的笑声响起。 李浩宁被苟老师叫到办公室。 “我的开水是不是被你换的?”
这是苟老师在问。 李浩宁不吭声。 “你是不是又在我水里放了东西?”
苟老师继续问。 “没有!”
这回,李浩宁答得理直气壮。 “把你家长叫来!”
苟老师不再问了。 家长赵钢在干嘛呢?正在给十小写信。 人家十小本来已经录取了赵乃驰,入秋就可以办理上学的手续了。 现在赵钢要告诉人家,因为自己家里的原因,孩子不能去上了。 赵钢写信的时候,眼前模糊了好几次。 他为赵乃驰感到惋惜,本来有机会去那所条件如此优越的学校。 这份痛苦,他还可以跟乔一巧诉说一下。 而一旦赵乃驰与十小擦身而过,会不会因此错失遇见赵也飞的机会,此番忧心,他能跟谁去说呢? 写完信,签上名,他又看了一遍,一股悲凉再次涌上心头,一颗泪珠滴到信纸上,恰好洇湿了刚刚签上的那个“钢”字,字一花,变了形,看上去竟像“刚”字了。 赵钢见状,刚要想该怎么收拾一下,忽然眼前一黑…… 这回在记忆黑洞里看到的东西,让赵钢感到有些释然——原来,赵也飞上的那所“十小”,并不是现在赵乃驰要上的这所,都叫“十小”,却不在一个城市里。 这样看来,赵乃驰上不了十小也没什么可难过的,因为赵也飞并不在这所学校里。 想到这里,赵钢又灰心了:原来还以为跟赵也飞在同城呢,现在可好,居然都不在一个城市。 那要这样,要想找到赵也飞岂不更难了。 看到红着眼圈的赵钢面对着信纸呆坐,过来找他的李浩宁心生不忍。 他不愿把老师“请家长”的话带到,但不说他又没法回学校跟老师交待。 不见老师也简单,他早已熟门熟路,不去上课就行了,可以上网吧,可以去电影院,还可以逛公园。 可是,那样做又会让爸爸和妈妈伤心难过,实际上害的也是自己。 怎么办?讲还是不讲? 老师讨厌李浩宁,李浩宁也不喜欢老师,但之前他对这位老师的感觉,只是“不喜欢”而已。 说起来,当时无论是李浩宁,还是赵钢,对于老高“唆使”庄庄拆老师的自行车轮胎,都是不赞同的。 当因为不肯告密而被老师打过那几下以后,李浩宁的“不喜欢”就变成了“恨”,于是他决计要“复仇”。 把老师暖瓶里的开水换成自来水,就是李浩宁的“杰作”,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谁也没看到,而且只有他自己知道,连庄庄都没告诉。 庄庄这家伙一旦知道任何一件事,不出三句话就会被套出来,不,只要一看他的眼神,就能一目了然。 李浩宁这边,至少能保证自己不动声色,不会轻易暴露目标。 见老师上课时嗓子难受的样子,李浩宁心软了,决定立即为第一轮“复仇”计划“将功补过”——苟老师打了他四下,他打算“报复”四轮——去给老师打点开水。 打水的时候,他是眼睁睁地看着电热水箱的水温表显示温度到了100度的。 至于苟老师喝完那水,为什么会出现状况,李浩宁并不清楚。 但因为跟苟老师有过节,这壶水又是他李浩宁主动要求去打的,现在这个把柄算是让苟老师牢牢抓住了。 “你给老师把开水换成了凉水,老师没发现,后来好心给老师打了开水,反倒被老师讹上了?”
赵钢从自己的心事中醒过神,听完李浩宁的讲述,忍不住笑出声来。 红着眼圈,又红着鼻头,赵钢这副笑容显得格外可乐,心里带着忐忑的李浩宁见状,也不由得跟着笑起来,边笑边点头。 “因为我的事,老师要请你去学校,这事我开始是不想告诉你的,”李浩宁收起笑,认真地说,“但我也不愿再旷课了,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跟你说了吧。”
赵钢看着李浩宁那张清秀的面孔,温和地说:“傻孩子,以后无论遇上什么事,都不要自作主张,尤其不能用惩罚自己的方式去应付,一定要告诉我们,我和你妈妈肯定会全力帮助你的。无论是谁犯了错误,都不能回避,该承担什么责任就承担什么责任,该接受什么处罚就接受什么处罚。”
谁知赵钢的这番话,却招来李浩宁的不满:“那苟老师净冤枉我,欺负我,她对我的处罚不公平,所以我才要报复她的。对了,爸爸,这回你去学校,可一定要向着我说话。”
赵钢拍了拍他的脑袋瓜,没有答话。 跟苟老师的这次见面可真出人意料。 来前赵钢是做了准备的,但苟老师“不讲武德”,劈头就问了他三个不合时宜的问题,让赵钢顿感自己矮了半截。 第一个问题,“您在哪个单位工作?”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钢支吾了一下,勉强说了辞职前的那家公司,并强调了一句,“曾经在那里任管理职位。”
第二个问题,“您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这个问题对赵钢来说也相当不友好。 “不好意思,因为一些原因,我没有上成大学。”
赵钢这样回答,应当算是实事求是的。 最后一个问题,“您是什么学历啊?”
这个问题简直是一计绝命拳。 赵钢后悔自己来见老师,但老师的问题已经抛出来了,不回答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