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逆行的车越走越近，看得出是面包车。 小五子脱口说道：“哎呀，这就是刚才那辆车！”
可不是嘛，一点儿不错，这应该就是一直开在前面的那辆“向导车”。 刚才明明已经开走了，这会儿看来是调了头，又原路沿着高速路逆着方向开回来了。 赵钢心里既高兴，又有些紧张。 在这大雨瓢泼、黑天野地的路上，总算见着大活人了，这当然值得高兴。 但被“欺负”了一路的人家，莫名其妙返回来，谁知道想干嘛呢？ 赵钢赶紧扯着小五子，闪到了路边，还觉得不安全，干脆站到了马路牙子外面。 走得近了，那面包车放慢了速度，朝赵钢和小五子这边缓缓驶来。 显然，这车就是来找他们的。 车门打开，一个人下了车。 赵钢楞了一下，忽地高叫：“嗨！是你呀！”
他这一声喊，让那下车的大个子男人吃了一惊，身边的小五子也瞪大了诧异的眼睛。 “龙头儿！是我呀！我是赵钢。”
使劲抹两把脸上的雨水，再把耷拉在脸上的湿发向后一胡撸，好让脸露出的更多一些。赵钢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赵钢？哪个赵钢？”
赵钢的努力看来没有奏效，对方显然没有认出他来。 瞬间，赵钢就明白了——刚下车没两分钟的这位“龙头儿”，这会儿已被雨浇得面目全非了，自己在雨里这老半天，那模样自然惨不忍睹，人家认不出来也是顺理成章的。 “红星机械厂，机二车间，赵钢。想起来了吗，龙头儿？”
赵钢一字一顿地说，边说边往龙头儿那儿凑。 “妈呀，是你呀！怎么是你呀，赵钢！”
龙头儿终于认出赵钢来了，也抢步迎上前去。 大家想起来了吗？赵钢在红星机械厂的哪位好心的工段长，就是这位龙头儿。 那些日子，龙头儿可给了赵钢不少帮助。 后来赵钢跟车间主任赌气离职，龙头儿想给他送个行，赵钢没应承，蔫不出溜就走了，去他的小文印店上班。 天下无巧不成书。 刚才给赵钢和小五子当了一路向导的，居然是赵钢当年的大恩人，他的工段长龙头儿。 “你们的车呢？”
龙头儿好奇。 小五子知道眼前这位不是外人了，忙抢上前去，指了指路基下边：“不知被什么车给撞到下边去了。”
赵钢跟了一句：“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轰隆一声响，连人带车就下去了。得亏我们俩都系了安全带，人倒没大伤着。”
听到这里，小五子朝地上啐了一口，那意思大概是想表示一下，他伤着牙口了。 龙头儿边听边打量赵钢和小五子，接茬道：“伤没伤着现在不好说，得到医院看过才能知道。那我的判断没有错，刚才是一辆大货车撞了你们的车，撞完以后，它跑了。”
说到这里，龙头儿把一个东西啪嗒扔在地上，赵钢一看，是一副车牌。 “那货车就从我边上开过去，车牌掉在路上了，估计就是刚才撞的。我一看那前车头有刚刚撞过的痕迹，再一看，晃了我一路的大灯没了。本来我挺高兴，终于把这个该死的尾巴给甩掉了，你就不知道，你们那灯晃得有多让人恼火，闹不好会出人命的，太损了。”
小五子一脸不自在地听着，赵钢狠狠瞪了他一眼。 自己跑货运的龙头儿，凭着自己常年在高速路上跑的经验，断定后面那车一定有点情况。 拾起那副货车的车牌，开出一段距离后，他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原地掉头，开回去看看。 如果没事，他再接着走也不迟。万一真要是有事，没准还能帮人家一个忙呢。 还真让他猜对了，确实出事了，但好在没伤着人。 没想到的是，他救的居然是过去的熟人。 雨小了，一下子好开多了。 小五子讨好地请求可不可以让他开一段。 龙头儿直摇脑袋，还半开玩笑地对赵钢说：“钢子，你现在混出来了，要不换我当你的司机吧，保证比这位兄弟开的厚道。”
反正那一路龙头儿受的小五子的委屈，全让他在路上用嬉笑怒骂给找补回来了。 小五子当然不敢回嘴，还时不时地附和着。赵钢中间也得空损几句小五子。 听龙头儿自己说，这几年过得也不是很容易。 企业改制，他办理了买断工龄，之后开过煎饼摊，卖过烧烤，开过黑车，后来在王旺汪——那也是他以前的工友——的帮助下，贷款买了个面包车，跑起了个体运输。 不想今天居然碰上了赵钢，还帮了人家一把，同样是离开工厂，几年下来，现在赵钢已经混出了不小的名堂。 听赵刚说要赶回去参加孩子的活动，龙头儿自然要全力以赴。 不过偶尔的颠簸，让赵钢低声呻吟，引起了龙头儿的警觉。 赵钢要龙头儿把自己直接送回家，龙头儿却坚持先把他送到医院看看。 小五子也在一旁劝，说还是先去医院为好。 赵钢算了一下时间，担心如果先去医院，恐怕会耽误上午的活动。 况且自己目前这副狼狈模样，无论到哪儿都不方便。 “要不，你把我送到洗浴中心吧。”
赵钢灵机一动。 确实，目前对于车上的三个人来说，痛痛快快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是当务之急。 龙头儿想了想，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车进了市区便直接开往一家洗浴中心。 泡在热气腾腾的池子里，赵钢对小五子说：“你看，这一泡呀，舒筋活血，刚才的磕磕碰碰有点伤，全都好了。”
小五子却不赞同：“你那是腰伤，泡一会儿就能好，可我掉了的牙，再怎么泡也泡不出来。”
看着小五子说话漏风的那副滑稽样，赵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正笑着，他忽然觉得腰部一紧，在水里登动弹不得了。 “不好不好，我这腰怎么了？是岔了气了，还是加重了呢？”
本以为泡泡澡活活血就没事了，谁知泡到半截，竟然连动都动不了了。 龙头儿大手一挥：“啥也别说了，还是赶紧去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