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川镇隶属于闵川,但距闵川城却相差七十多里地。隔着两道河,一道牧马河一道涧河,中间还有一座山,交通极为不便。 好在涧河边上还有一个邻川村,虽然村子不大,但却是去闵川城的必经之路,路上也好有处歇个脚。 秦相何平日里教授朱大官人两个儿子琴艺,倒也清闲,寻了个借口告了几日假便带方凌去了。 幸好刚过了汛期,牧马河上的铁索吊桥还能勉强过人。 过了牧马河就是弯弯曲曲的山路,因季节多雨,山路多有滑坡,并不十分好走。行至下午才走了一多半路程。 俩人实在又累又饿,便寻了一块干净些的大石头坐了,吃了些前日做的月饼。 秦相何嘴巴很是挑剔,即便在野外也是挑挑捡捡地只吃了方凌做的糯米桂花糕和菊花饼。方凌只好将剩下的两块果仁月饼吃了。 俩人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又急着赶路,照这个速度怕是赶到闵川城差不多要到戌时了。 然而刚转过一道山梁却见好大一方泥泞的黄土裹着水流乱石将一道树木冲撞得东倒西歪,拦住了二人去路。 山中多雨,可能是前几日下雨时又滑了坡。可是眼看天都快黑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偏偏还遇上滑坡。 秦相何只好将包袱丢给方凌,让她先行留在原地,自己过去探探路,看可否勉强渡得过去。 原本天色便已经暗了,又是林深树密,更显光线昏暗。 只见秦相何脱了鞋子卷起裤腿一路深一脚浅一脚,走得趔趔趄趄,十分艰难。 方凌见状在原地喊着: “你小心点啊,这土质松动,也要当心着上面。”
秦相何扭头笑道: “你不必担心我,只是这烂泥难走,一会儿你若是不求我,我可决计不会背你的。”
正呵呵说笑着,突然脚下一滑,秦相何惊呼一声,毫无预兆地急速向山下滑去。 那速度之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滑出去两丈远。饶是那山势陡峭也不该这样快。眼看那陡坡下面已能听见轰隆的水声,想必下面便是涧河。 但听水声咆哮,若是不慎跌入,必定是尸骨无存。 方凌来不及多想,急忙奔了过去,连滚带爬地朝坡下面追了出去。 只见秦相何一边惊慌失措地大喊着什么,一边双手胡乱抓着周边的树枝乱草。 好在虽然许多树木被烂泥冲倒了,但根系尚在,待秦相何又滑出去一丈来远才勉强奋力抓住了一根手腕粗的树枝。 方凌才刚刚舒了一口气,却见秦相何大叫道: “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脚脖子!”
方凌果然隐约瞧见烂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猛烈地拽着他往下拖。 秦相何双脚乱蹬,剧烈地挣扎,却是挣脱不开。那东西劲大得出奇,眼看那手腕粗的树枝越来越吃力,竟有要断裂的迹象。 方凌一边急忙朝坡下面追过去,一面大喊: “舌尖血,快,用舌尖血唾它!”
秦相何闻言立即一口咬破舌尖,噗地一口血水喷了出去。 只听一声尖啸,就像猫被踩了尾巴一般。听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便再也没了动静。 方凌手脚并用地滑了下去将秦相何拉起来,一手急忙掀开他的裤腿将染了血水的烂泥抹掉,只见脚腕处一个漆黑的手印赫然在目。 秦相何惊魂未定。 “那是什么东西?”
方凌皱着眉头道: “不知道,但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你怎知用舌尖血可以对付它?”
秦相何不解。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你说有东西抓住你了,我想若是野兽定然是撕咬,怎会用抓的? 也是碰碰运气罢了。这里不安全,还是快些离开吧。”
两人望了一眼黑乎乎的林子,莫名地感觉脊背一阵发凉,随即迅速地爬回到小路上。 如今全身上下湿漉漉黏腻腻的全是烂泥,也就无所顾忌了,直接拎了包袱相互搀扶着爬过滑坡,急匆匆地上了路。 秦相何腿上、背上和胳膊上均有擦伤,刚才就着滑坡处的水大致清洗包扎了,如今却是越走步子越沉。 还好再往前走出五六里路就是邻川村。跟远川镇一样,这个村子也是依河而居,只是比远川镇小了许多,也就四五十户人家的样子。 因为秦相何受了伤,直到戌时才总算进了村。 山里人歇息得早,此时已经没什么灯火了,只一户人家倒是灯火通明。虽然房屋与其它村舍相差无几,门口两个大灯笼却显得很是气派。 只是走近了一看,那灯笼却是白色,上书两个大大的‘奠’字。 方凌二人无由来的心中都是一紧。只是放眼望去,一片漆黑死寂,为今之计怕是只能去这家借宿了。 秦相何上前敲了敲门。少时,一个老人的声音隔着大门响起: “谁呀?怎么这么晚了还出来走动?”
秦相何答道: “晚生远川镇人,本是前往闵川城,谁知山上滑坡伤了腿脚,无法赶路,想借宿一宿,可否行个方便?”
里面沉默了许久,直到秦相何再次敲门叫道: “大爷……大爷?”
好一阵子过后里面才又传出了声音。 “不是我不留你,你也看见了,我这儿现在委实不方便。”
秦相何赶紧说道: “大爷,的确是晚生受了伤,不便行走。舍妹体弱,一身衣服业已湿透。 如今村里其他人家都已歇下了,唯有此处还有灯火,求您行个方便,明日一早我们就走。”
方凌也赶紧央求道: “大爷,您就行行好吧。我哥受伤了,哪怕给点热水清洗一下伤口也是好的。”
里面又犹豫了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缝。里面探出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适才一开门便吓了一跳。 只见门口两人,形态狼狈,浑身上下除了脸还大致能看之外全是泥水,依稀只辨得男女。 秦相何尴尬地笑道: “大爷莫怕,我们兄妹是远川镇人。只是路遇塌方,一时不慎失足跌入泥坑,一路摸爬便成了这幅模样,见笑了。”
老者迟疑了一下。 “罢了,最近这附近也不太平。这个时辰了,硬让你们走也是于心不忍,先进来吧。”
这院子不大,歪七扭八的生了许多杂草,院门两边也是乱七八糟的堆放了一些杂物,可见房屋的主人必定不是很勤快的。 屋内也是十分简陋,摆设无非几条长凳,一张方桌。 因设着灵堂,正中则是一口黑黝黝的棺材,棺底燃了一盏长明灯,正前方则摆了一个大火盆,依稀还有些未燃尽的烧纸。 二人见了这幅情景,礼节性的上了一炷香。老者还了一礼,道: “多谢!二位也算是第一个前来吊唁之人。”
方凌闻言有些诧异,不过环顾四周,确实冷清。偌大的院子除了这位老人家,便再无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