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凌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方长清坐在她床前,正端了一碗糖水准备给她灌下去。方凌恍惚中看见她爹,还是稍显沧桑的脸,还是一撮倔强的山羊胡子。她突然抑制不住地喜极而泣,一下子扑进爹爹怀里,撞得一碗糖水洒了大半。 方长清不禁念叨着:“你这败家孩子,玉凤将这儿翻了个底朝天才翻出二两红糖。你这一下子就撞洒了半碗。”
方凌本来眼泪汪汪一听此话,噗嗤一声气笑了,“你心疼糖水比心疼你姑娘还厉害得紧。哪有你这么当爹的?”
“我这个爹当得哪里不如你意了?昨日回来见屋里一众人等尽数被放倒,吓得我半条老命都没了。后来虽然发现你们都只是昏迷了,但还是在你床前守了一夜。”
方凌听得心里甜滋滋的,不禁将头又埋进爹爹怀里腻腻歪歪地撒起娇来“还是爹爹最疼我了。你可不能无缘无故悄无声息地死了。”
“我呸!说得什么混账话!”
方长清虽然嘴上恶言恶语的,但见女儿如此,想必昨日定是不易,心疼地拍了拍她后背,将碗递到她嘴边道:“喝点糖水吧,省得一天乌鸦嘴说浑话。”
方凌昨天见了太多血腥,又伤及了脏腑,此时一闻见这甜腻腻的味道就忍不住一阵恶心。遂放下糖水让她爹赶紧将秦相何叫来。 此间事既已了结,如今总要商量着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与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打交道总不能叫人安心。 方长清与秦相何对昨日之事并不知情,听方凌说鬼魅已除,皆是又惊又喜,且后怕不已。 三人才刚说罢昨日之事,却见那小丫鬟进来了,手里端了茶盘,上面放了两碗糖水。分别给方长清和秦相何放下后,笑着说:“方才道长走得急,糖水都未曾喝上一口。 如今姑娘既已醒了,李姨娘亲自嘱咐我赶紧给二位送进来。三位赶紧趁热喝了吧,里面放了姜片,也好驱驱寒气。”
说着便立于旁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方长清谢过之后正准备喝,却觉手上有些火烧火燎地疼痛。抬手一看昨日不慎被划破的一道小口子竟出现青紫发涨之象。 方长清面色微变,急忙拿袖子掩了伤口,站起身来对那丫鬟说道:“多谢李姨娘!不过昨日在河里泡了半日,确实有些受凉。还烦请再多取一些姜片过来。”
那丫鬟不便推辞,转身取姜片去了。 方长清急忙抢过秦相何已经递到唇边的糖水道:“这水有毒。”
二人均是一惊。 方长清迅速地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手上口子划开,挤出一缕略显浑浊的血液之后,发现伤口刺痛微痒,且已然青肿了起来。观其伤口颜色症状又端起水闻了闻道:“所料不错,应是相思子之毒!” “方才我不慎打翻的糖水?”
方凌疑道。 “正是!我昨日只是被竹子划伤一道小口,方才还好好的。沾了这水立即呈现染毒之象。看来是谁要杀我们?”
“莫非那鬼魅尚未清除干净?”
秦相何也是诧异非常。 “绝无可能!昨日我亲眼看见孟舒游魂飞魄散。况且你们何时听过阴灵需要靠下毒来害人的?”
方凌紧皱着眉头。 “这个院子真是个不详之地。先是孟舒游,再是李玉春,紧接着又是李大爷,现在竟轮到了我们。”
方长清说道。 方凌震惊,“你说李大爷死了?”
“是的。我们昨天在发现孟舒游尸骨的麻柳树下找到了李大爷的尸体。可怜李大爷与那些牲畜一样已经被开膛破肚了。”
方长清哀伤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
方凌一时间怔住了,禁不住眼睛便蒙上了一层薄雾。李大爷布满皱纹,满脸慈蔼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他怎么会就那么死了? 方长清拍拍方凌的肩旁,将她揽了揽安慰道:“丫头啊,别难过了,你已经为他报了仇了。相信他的在天之灵也没有怨悔了。”
不对,直觉告诉方凌并不是孟舒游干的?李大爷昨日一早还在家里烧饭,大概巳时不见的,当时锅里还坐着一锅炖豆腐。大家先是发现豆腐烧糊了,才觉察到不对劲的。 昨日孟舒游说他未曾伤及过无辜,方凌不全信,但是李大爷的事情她却相信不是孟舒游干的。 巳时已然是阳光明媚,魅的修为有限,绝不可能在青天白日下将李大爷迷到五里之外的埋尸地,所以必定不是他。那么到底是谁? 正想着,那小丫鬟就已经回来了,手里端了一小碟姜片,见三个碗均已经空了有些诧异。 方长清忙说:“谢谢姑娘,我们方才一时没忍住一口气把糖水都喝光了。没关系,姜片放在这里,如果还有糖水的话再烦请姑娘送一些来,若是没了就这样含在嘴里也是一样。”
说着取了一片姜放进了嘴里。 那小丫鬟没想到他们还要糖水,只好说是没了,便退了出去。 “我们继续待在这里定有危险,必须尽快离开。”
秦相何见那丫鬟已经走远,严肃的说道。 “到底是谁要杀我们?”
方凌想不明白。 “能在我们的糖水中下毒的必定是这院中之人。现下这院子中除了我们三人之外就只有李玉凤以及四个衙役和那小丫鬟。如此想来事情昭然若揭。”
秦相何说道。 方长清想了想也点头附和。 方凌不禁疑惑,“为什么?我们不是刚刚救了她吗?如今鬼魅已除,她更没有理由杀我们啊?”
“你平常那么机灵,今日怎么就想不明白?我问你,李玉凤如今回到府中该是什么下场?”
秦相何问道。 “往事不堪,她必然不会如往日一般风光的。”
“那如果我们三人都死了呢?”
“你是说她这样做是为了杀人灭口?那个小丫鬟不是也有危险?”
“这就说不准了,端看那李玉凤有多信任她了。”
“我们赶紧收拾东西,现在就必须走。”
方长清一向胆小,话说到此处,立刻便坐不住了。 “爹,你跟相何哥哥这就收拾东西先走,我随后就来。”
“笑话,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秦相何粲然一笑道。 “怕死有什么不好?怕死的人才活得长。你们两个还是太年轻,不要意气用事。”
方长清急得团团转。“相思子之毒半个时辰内必死,再耽搁就露馅儿了。”
“我们三人一起走动静太大,我必须留下拖住李玉凤。况且我还有事没办。”
方凌不笨,只是未经过世事丑恶。如今理清脉络,立即就明白了李大爷的事。只是她仍然不肯相信,李大爷是玉凤二叔,她竟能不顾亲情,下此毒手。 “算了,要走要留咱们父女总是要在一处的。”
方长清见说服不了方凌,只好也下定决心留下来。 “你们父女俩不能这样挤兑外人,我肯定也是要留下来的。”
“如此甚好!兄弟,那你来断后,我和凌丫头就先走一步了。”
“不是,你……”秦相何望着方长清瞠目结舌。 “别闹!咱们时间有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方凌看着二人一阵无语。 “只怕已经走不了了。她既已下了毒,怎会任由我们出这院子?况且就算我们逃走,他们是官府中人,也决计不会放过我们。”
秦相何总算正经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