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王福调了府内案卷,直将近三十年的卷宗全都翻找了一遍。 当初适逢乱世,多得是揭竿而起之人,案犯中被刺面者属实不在少数。 加上王福适才被那陈跛子咬了一口,虽伤在了左手,但偏偏他还是个左撇子,此时整个手掌肿得猪蹄一般,越是心急越是帮不上忙。 好在方凌思维清晰,手脚麻利,虽说案卷多如牛毛,然而与此案有关者却并没有几个,他们之中要么是年龄不符,要么性别体态不合,便是有两个相似的却又最终死在了流放途中。 翻来翻去,整个卷宗都翻了个遍竟没有找到一个相关的。 金塘本地口音,该是当地人才是,可卷宗中为何偏偏没有? 方凌单手撑着下巴,想得入了神,不自觉地又咬起了指尖。长亭见状,不免蹙了蹙眉,正当挖苦她两句,却见她眼睛一亮,问王福说: “这卷宗中为何没有金瑄?”
这一问倒把王福也问糊涂了。要说金家古窑当初被封,金瑄被判刺面流放也算是当地一桩大事。仔细翻一翻,同期的其他案卷皆有留底,为何偏偏不见了他的卷宗? 莫不是当初改朝,混乱中遗失了? 长亭、方凌对视一眼,便只一瞬,两人也不知这眼神中已然过了几个回合,便与王福交代了几句一起出了府衙。 郑守义夫妇虽未有实证证明二人有罪,但也还在羁押之中。 然而郑守义家的小院却并不冷清,说不上热闹非凡,却也当得鸡飞狗跳四个字。 只见陆从迁在房中高喊着: “二宇,你是不是又穿错了裤子?”
仙尧日前被长亭指派去了府衙暗中看着郑守义夫妇,院里虽然好几个人却是连个烧火的都指望不上。 肖仲宇独自一人刚刚才清理了灶间被湘湘堵得严严实实的烟道,此刻正忙活着烧饭,一边挥勺一边答道: “你家裤子香么,我穿你的?刚从烟道里扯出一团黑乎乎的破布头子,扔院子了,自己看去。”
“郑湘湘!又是你干的?里面包俩破鸡蛋是要干嘛?”
正在院子挖泥巴的湘湘闻言,颠颠地小跑过去,一眼便瞅见地上摔破的鸡蛋,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 仙越一连几天都不得一个安稳觉睡,此刻好不容易躺在院中躺椅上躲会儿清闲,谁知湘湘却被陆从迁一句话给骂哭了,不禁抱怨道: “她想孵蛋便让她孵去,只要她不哭不闹就好。你可倒好,一上来就给骂哭了。”
“她都这样无法无天了,你还惯着她?昨天还在我的符咒上画王八,那可是紫符,紫符!” 陆从迁气急败坏地吼道。 仙越不以为然地一边抱起湘湘哄着一边道: “我的符咒被糟践的还少么?”
“你堂堂云虚宫掌门大弟子便是这么管教孩子的么?”
仙越实在是身心俱疲,“来,来,来,你带得好你来。”
陆从迁本就是个急性子,嘴上吵吵惯了的,仙门中人自是修养极好的,从前也未有人与其计较。 谁知仙越这两日为了纵容这小不点儿的丫头,却是一反常态,这让陆从迁觉得仿佛自己被针对了一般。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越吵越凶。 长亭二人老远便听院中闹得欢实,方一进门便道: “看个孩子便闹成这样了?”
二人气不打一处来,齐齐道:“你行你来!”
待看清来人,院子瞬间便陷入一片寂静。 这院子好久不曾这么安静了,突然一静下来便有些不同寻常。仙越猛然反应过来,环顾四周,惊道: “湘湘呢?”
方凌闭目凝神,隐约间听得院外不远处似乎有湘湘的嬉笑声传来。方凌折身便出了院门,迅速朝那边奔了过去。 只见一身材瘦小,头戴惟帽的男人正抱着湘湘不知在说些什么。闻听这边人声,那人突然转身便跑。 然而,且不说他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就是不抱,同时面对几位玄门修士地围追堵截也不过转瞬间便被团团围住。 湘湘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得大哭起来,那人见状显然慌了手脚,突然一把捏住湘湘的脖颈,作势威胁道: “不要过来!”
仙越吓得忙止住了上前的脚步,叫道:“冷静点,不要乱来!”
谁知长亭却丝毫没有理会那人的意思,只从容上前道: “想必你来此地并不是为了伤她的吧?”
那灰袍小个子见长亭并没有要退却的样子,瞬间就慌了,一边后退一边语无伦次道: “别过来,我……我真的会掐死,掐死她的。”
“怎么会?她可唤你一声舅舅。”
灰袍小个子闻言,眼里的神采顿时暗淡了下去,颓然问道: “你是谁?”
长亭顺手接过湘湘塞到后面呼哧带喘适才奔过来的方凌怀里,嫌弃地擦了擦手上沾染的鼻涕眼泪。上前一步,抬手拿掉了那人头上宽大的惟帽。 只见此人长相清秀瘦弱,眉眼间与巧儿倒有几分相似,只是额上却被端端刺了个“罪”字。 “金瑄?”
长亭问道。 那人失神地望着长亭,满脸恐惧。 小院房内,金瑄不住地赌咒发誓:“那里的事,我一个字都没说过。”
长亭闻言,眸色微动,“你当我会信你吗?”
“真的,我没有骗你。我确实偷了些东西,可那只是个意外。是贾先斯,是他威胁我的,他扬言要把那里的事说出去,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杀了他。”
“说说,你和贾先斯的事。”
“去年年底,善堂施粥,贾先斯混进去偷东西时差点被打死。我到善堂办事,恰巧认出了他,将他保下。”
说到此处,金瑄怯懦地瞅了眼长亭,急忙解释道: “我保下他只是因为我妹妹巧儿。当年我被流放时,曾留了所有现银给贾家并托付他们照看我妹妹。我只想问问我妹妹好不好,过得如何? 谁知贾先斯说他虽与巧儿结为发妻,可因家道中落,如今夫妻二人过得犹如乞丐一般。 我心下不忍,便将他留到晚间,准备回那里拿些平日里的积蓄接济一下他们。 谁知贾先斯拿了银钱并没有照我说的悄悄离开。竟然还误打误撞到了那间备料坑里,被那东西近了身。 我当时吓坏了,只能学着管事的样子取了香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可贾先斯就是个泼皮无赖,他被救下后非但不念及恩情,还以此要挟讹诈我。 我知道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带人去那里,我也知道此事一旦败露我会是什么下场。所以,为了堵他的嘴,我被逼无奈每逢善堂施粥便给他一两件瓷器由他当了换钱。 他钱是拿到了,却始终不肯带我妹妹前来相见。 久而久之,我起了疑心。 恰逢当时窑场要来金塘招工,我便请命同行。也是在那时,我才知道贾先斯一直都在骗我。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妹妹在哪儿,我妹妹很可能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