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拓跋濬怒目看着台下跪着的一众大臣,牙缓缓咬紧,尤其是看见中间的高允时,眸底倏地收紧,厉声问:“寡人册封冯贵人为皇后之事,连高爱卿也要阻止麼?”
高允上身笔直挺着,膝下却是跪得板板正正地,他抬起略瘦的脸,冷静道:“正是!陛下,高允反对陛下此时立后,尤其是,封燕国的遗公主为后,此举,实为不妥!陛下,不知陛下还是否记得先皇封赫连皇后之事,赫连皇后直到陛下被奸人所害都不置可否,更不严加阻止!陛下还不知道这其中是为了什么吗?难道陛下还想重蹈覆辙,将自己的枕畔交给一个他国之人吗?”
“你!高!允!”
拓跋濬瞪起眼,咬牙七尺看他,高允却丝毫不惧,反而看向旁边的李峻,道,“我想,封后之事,李大人更是反对的吧?还有乙大人,更是如此!陛下,如此良臣名将在此,更将自己的妹妹嫁给陛下,陛下如果一味的只中意于冯贵人,实为不妥!”
此言一出,李峻面色尴尬,他本不欲多言,可是高允忽然提及自己,便只好尴尬地上前,道:“陛下,封后一事,恐怕操之过急,不如等冯贵人诞下皇子,再将金像铸之,更为实至名归一些!”
“不错,陛下,封后一事不宜操之过急,自道武帝开朝至今,凡能胜任皇后者无不是手铸金像者任之,所以,陛下,臣等也以为,此时封后,时机不妥!”
刘尼道。看见连刘尼也如此说,而此时源贺和拓跋子推也都远在边关,陆丽因其父病重休假在家,此事无人站在自己这边,便只好作罢。后宫内,当李姒听到手下侍女如此说时,顿时气得跳脚,道:“陛下果真如此说?”
“是啊,夫人,陛下今日在大殿上原本想强硬将此事坐定,只是不想竟然遭到高允高大人的极力反对,故而只好作罢了!不过,夫人,此时陛下提及此事,看起来显然是要想封冯乐儿的孩子为太子啊!”
侍女道。“太子?拓跋濬他舍得?如果把冯乐儿的孩子封为太子,那么冯乐儿就必须赐死!他是想先封冯乐儿为后,然后以国不可无后之名保冯乐儿一命吧!哼,拓跋濬,你想得还真美呀!言儿,你去传信给哥哥,告诉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陛下封冯乐儿为后!就说,如果他帮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当上太子,到时候,我一死,他就是国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李家还愁在北朝站不稳脚跟吗!”
“是!”
言儿一走,她缓缓坐下,手摸着肚子,喃喃道,“孩儿,为娘一生都无法复兴夏国为父皇和母妃报仇,复兴夏国的重责,便落在你的身上了!”
凤鸾殿,冯乐儿坐在书房的书桌后,她的面前堆着厚厚一摞佛经文卷,有些已经破损严重了。青儿端着一杯红枣茶进来,正巧看见冯乐儿忍不住揉着干涩的眼,便忍不住道:“娘娘,这些佛经文卷就让昙耀法师和他的弟子们来重新撰写便是了!娘娘这又是何必来这样为难自己呢!”
冯乐儿白了她一眼,答:“这些都是佛教几近绝版的孤本,昙耀法师还需为文窟选址还有佛门的很多杂事需要处理,我这边能帮的自然要帮一些的!这样,佛教的复兴才能更快更好的进行,陛下也会更轻松一些。”
青儿叹气:“娘娘,您对陛下真的是殚精竭虑,爱之至极了……”冯乐儿抬起头,看着青儿嘟着嘴的样子,笑了笑,道:“青儿,我会注意身体的,放心,宝宝没事!”
说着,低下头,用手抚了抚肚子,眼底瞬间浮出母亲的温柔,她的手放在肚子上,感受着腹中宝宝的律动,心底莫名的温暖。以前,她即使有姑妈,有康青,都无法感受到亲情的温暖,因为仇恨,因为所谓的复国,她几乎牺牲掉了所有本应属于她的温暖和亲情,可自从与拓跋濬结为夫妻后,她几乎每时每刻都感受着幸福的滋味,更何况现在又有了与他的孩子,她夫复何求?想及此,她嘴角微微弧起,看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道:“不仅是我对陛下,陛下对我不也是倾尽所有的爱麼?青儿,你不懂,当爱一个人到了极致的时候,会感觉为他做所有的事情,都远远不够……”外殿,拓跋濬脚下微迟,身形微微一顿,眼通过珠链看向书房内冯乐儿低头含笑的模样,那情景是他此生最最幸福的所在,也是他至死都忘不掉的姿态。他的身后,孝春看着拓跋濬懊恼低头的样子,低声道:“陛下,您……”“走吧,出宫,我们去陆府!”
说完,他迅速转身,大步离开凤鸾殿。他的身后,孝春不明白拓跋濬为何好端端的心情突然低落起来,追在后面,因追不上拓跋濬的脚步,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问:“陛下,您不去看娘娘了吗?”
拓跋濬脚下一顿,回头看他,眼底微痛,问:“孝春,你觉得,乐儿跟了我是不是太委屈她了?”
孝春迟疑地一顿,想说不是,又觉得不足以说服拓跋濬,只好说:“陛下,只要您和娘娘两厢情愿,又何必执着于是否委屈了娘娘一说?”
拓跋濬眉心微蹙,看着孝春,过了许久,一转头,从西门直穿出去!陆府位于皇宫的西侧,穿过一条街便到了。陆府的门头很大,漆红的大门,门口还放着两个偌大的石狮子,当然,这个府邸并不是陆丽的,而是他父亲时便建下的,而陆丽因为父亲已经有了这个府邸,因此也没有再出去单独建立新的府邸。拓跋濬定定看着这高耸的红漆大门,忽然一个转身从侧面的墙跳墙而过!陆府内一片压抑沉寂之感,拓跋濬熟门熟路的从一个小路直插到陆府的后院,刚进去,就听到了陆父的声音,拓跋濬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听着。“为父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求你尽快娶妻生子而已!你作为我们陆家的嫡系长子,有义务有责任为我们陆家繁衍子嗣,传宗接代呀!可是你呢?三番五次的推脱,以自己有了妾侍为由,几次三番的拒绝去谭府下聘!”
接着传来陆父剧烈的咳嗽声还有陆丽关切地询问声,过了许久,陆父咳嗽停了下来,接着道,“为父知道,在你心中一直忘不掉那个冯乐儿,可是,她此刻早已是当今陛下的宠妃,你就算是再如何钟爱于她,此生都无法娶她为妻!”
“父亲!你别说了!”
陆丽发出困兽般的声音,这种声音是拓跋濬从来也未曾见过听过的,如此抓狂而狂躁的声音,仿佛一直困顿其中,一直无法自拔。拓跋濬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听到一阵脚步声后,刚刚声音的主人赫然站在了自己面前!而在见到他后,更是仿佛见鬼了一般,瞠目看着他,手脚无处安放地手足无措了起来……拓跋濬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脸上一阵笑意浮起来,看着他,道:“朕听说你父亲病了,想来看看,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没事了!如此一来,不如你陪我去喝两杯?想来,你我兄弟二人也许久未曾喝酒吃肉,痛痛快快的大醉一场了!”
二人经常去的酒楼内,拓跋濬拿起面前的一壶酒给自己和陆丽一起倒了酒,然后看着陆丽略显不在状态的样子,道:“今晨的朝会我提出立乐儿为后,遭到群臣的一致反对。”
陆丽一听,瞬间蹙眉道:“你要立冯乐儿为后?难道?”
“是,我必须要在乐儿生产之前,立她为后!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无法立她为后,我想我就必须要牺牲掉一个人,替她去死!”
拓跋濬肃穆道。“替她去死?”
陆丽此刻早已把之前的所有尴尬抛掉,此刻最重要的到底还是冯乐儿如何又能将孩子顺利生下,一边又如何保住性命的问题!“没有其他的办法吗?比如……废除这个祖制?”
“不行!这个祖制废是一定要废,但绝对不是在乐儿的身上改掉!否则,她一生恐怕都无法得到臣民们的认可了!”
拓跋濬坚定道。陆丽蹙眉,思索着,道:“没错,祖制的废立绝对不是陛下一人之事,乃是国之大事,之前冯乐儿被立贵人时就有妖妃之说,如今好不容易才让臣民对她的印象好了一点,如若因为她而再次废除子贵母死的祖制,恐怕真的要引起极大的动荡!所以……你才会想到要找一个人,当她的孩子的母亲,然后替她去死?”
“没错,可是,乐儿……可是,乐儿她……”拓跋濬蹙眉,眼底一阵哀愁缓缓淌过。是的,如果他这样做,必定要瞒着冯乐儿,那么,冯乐儿恐怕就要承受巨大的’丧子之痛’……“所以,这一切你要瞒着冯乐儿进行?”
陆丽与拓跋濬是从小到大的好友,他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他都能猜出他的所思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