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乐儿和燕君一路跟着句儿到了冷宫外。这里自从冯昭仪死后,冯乐儿就再也没有来过,没想到时隔二十多年之后,她再次站在这里的时候竟然是为了一个侍女口中的姑姑。冷宫多年未得修缮已经破旧不堪了,所有人都需踩着地上厚厚的枯叶和瓦砾才能走到冷宫的大门那儿去。就在三人一路磕磕绊绊即将走到冷宫的大门时,忽然里面传来“扑通”一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个人痛苦的呻吟声!听到这个声音,冯乐儿身形一怔,急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前,一把推开大门!果然是她!冯乐儿瞬间眼底浮起雾气,泪眼婆娑地看着半趴在地上的女人,哽咽出声:“青儿!”
青儿也认出来冯乐儿了。只是在看见冯乐儿的那一瞬间急忙往旁边的衣服里钻,显然不愿意面对冯乐儿!此时燕君也认出了青儿来,急忙跑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重新坐到她身侧的椅子上,同样激动不已地说:“青儿,这些年,你可把我找得好苦啊!怎么,敢情你一直在宫里呀?在宫里为何不找人通知我和太皇太后呢?”
青儿也不回话,只是撇着身子一味的畏缩后退,最后差点连椅子都掀倒在地上!眼见青儿就要跌倒在地,冯乐儿一个飞身过来急忙扶住她,而燕君也急忙在一旁帮忙扶着椅子,顺手又按住她的肩膀,生怕青儿情绪一激动又做出什么太过激的举动出来!看着青儿一直在回避自己,躲闪,冯乐儿急了,一把揪住她的前襟,生气道:“青儿,你可知道我和燕君这些年找的你好苦!你既然在冷宫,为何不找人给我们传话?还有,你的腿……”冯乐儿的眼落在她下半身萎缩的下肢上,心疼的用力抓住她的肩膀,眼底逼出一滴泪来!青儿用力摇头,脸上的泪早已如河般流淌。她何尝不想?这十多年来,她无时无刻不想去找冯乐儿和燕君,告诉她们,其实自己一直就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远远的关注着她们!可是,她内疚、愧疚、无颜再见她们啊!看着青儿但哭不说话,燕君急得在她身边团团转,最后终于耐不住性子,一把将她揪住,厉声问:“你说话啊?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是什么让你选择宁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受苦也不去找我们?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失踪那会儿,太皇太后天天念叨你,连吃饭睡觉都不安稳?结果你一个人躲在这里!你说,你对得起太皇太后对你的宠信和感情吗!”
一句话戳中青儿的心防,一瞬间,青儿直接从椅子上瘫到地上,身子匍匐在地,道:“娘娘!您就当此生没有认识奴才吧!是奴才辜负了您对我的信任!是奴才差点害得您失去性命!对不起!对不起……”压抑在心底多年的话说出,心底的防线瞬间崩塌,青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竟然直直地挺了过去!冯乐儿虽然不知道青儿到底在自责什么,但看着昔日与自己共甘共苦的忠仆如今变成这样一番光景,心底自是颇为难受!她一边让燕君去找太医,一边自己亲自将青儿背到身上,一路带回了凤鸾殿!太医很快来诊治,说青儿常年营养不良加上腿上当年的伤导致全身经脉不通,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腿伤?”
冯乐儿也注意到青儿的腿早已萎缩的样子,急忙问太医,“她的腿是何故才变成如此这般模样的?”
“折断了!”
太医马上回答,又怕冯乐儿听不懂,补充道,“就是别人打断了腿,并且腿骨碎裂严重,根本无法复原!久而久之,腿也就萎缩了!”
“打断了腿?”
冯乐儿蹙眉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青儿,难以想象她这些年到底是怎样挺过来的!这么多年,她就一直这样忍受着腿伤、吃穿不济的状态活着的吗?她到底在内疚什么?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带着一系列的疑问,她轻轻抚了抚她早已苍白的两鬓,心疼道:“青儿,你可知道你是我在被赵四儿和李苒同时背叛后,唯一一个真正肯交付真心信任的人!不论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伤害了我,我都坚信,这绝非你的本意!你当年帮我带弘儿,付出了那么多,又一路陪着我成为皇后、太后!这些都是我们之间的见证啊!你怎么这么傻?遇到事情竟然就自己一个人躲在那个冷宫里默默舔伤?”
燕君看冯乐儿悲恸不已,缓缓走上前来安抚道:“太皇太后,切莫过于伤心,我们再多寻访名医来为青儿诊治吧?我想,青儿吉人有天象,定会没事的!”
冯乐儿点了点头,在燕君的搀扶下走到外殿。外殿内,句儿还在等候,一看见冯乐儿出来,马上扑倒在地,求拜:“太皇太后,求您救救姑姑吧!她,她真的是很好的人呐!求求您了!”
冯乐儿看着句儿是真的关心青儿,马上将她扶起,道:“自然!她也是哀家的亲人,又怎会不救治她?对了,你是从何时知道她在冷宫的?你可知道她这些年是如何过的?”
一说这些,句儿脸色更是白了一层,立马咬住下唇叹息道:“太后娘娘您不知道,青儿姑姑这些年真的是过的太惨了!十年前,句儿当年也是一个孩子,被人欺负所以躲到冷宫里避难哭泣,却没想到那里竟然住着一个瘸腿的女人!当时姑姑的身形消瘦的不成人形,只是靠着树上结下的果子维持一线生机。后来句儿知道了姑姑的处境,就每日从御膳房拿一些剩饭剩菜给姑姑食用,没想到姑姑竟然慢慢恢复了!而且腿上的伤也终于愈合。身体恢复了之后,姑姑就让我拿一些针线给她,她自己通过做一些绣活让我拿到宫外去卖赚一些零花钱,我也一直在宫内的各大殿打扫有了一些俸银,这样,我们姑侄两个也就算勉强可以活下去了!可是近些年姑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最后连坐下都很难!我也想过找医官给她看一下,可是每次她都说老毛病治不好了!直到最近几日,姑姑频频咳血,我才意识到,她早就知道她命不久矣,所以不想连累我……”说话间,眼泪再一次忍不住地流了下来……本就觉得青儿不会过得太好,如今句儿这样一描述,冯乐儿的心便更是心疼不已,在安慰了句儿后,她自己又回到了青儿的塌旁守候。过了不知多久,直到冯乐儿一个人坐在床榻前昏昏欲睡之际,忽然青儿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冯乐儿本就睡得浅,青儿一动她就醒了,便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关切问:“青儿,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难受?”
见冯乐儿如此关心自己,青儿心中更是愧疚不已,难过地看着冯乐儿道:“娘娘,青儿对不起你啊!您真的不必对青儿这么好了!”
冯乐儿不明白她何以总是在说对不起自己,便问:“青儿,你何以总是说你对不起我?你到底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竟然让你愧疚这么多年?”
当年,一念之差,让冯乐儿昏迷不醒,李奕被抓入天牢,后来又被拓跋长乐趁机软禁拓跋弘,差一点就颠覆了整个大魏!回忆至此,青儿一把抓住冯乐儿的手腕,哀戚求道:“娘娘,求求您赐死奴婢吧!如果当年不是奴婢告诉了弘儿李奕影卫的居所,让弘儿把所有影卫全都杀了,又怎么会有李奕被俘,您因李奕这个蛊血受损而陷入昏迷的事情?最后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演变成了拓跋长乐谋反夺宫,甚至要杀了弘儿和您的祸事!娘娘,这一切的一切的祸端都是奴婢啊!求娘娘赐死奴婢吧!”
冯乐儿眉心微蹙,定定地看着青儿悔恨莫及的样子,终于解开了当年为何李奕会一夕之间失去所有的影卫被弘儿关押拷打,而自己也因为失去了李奕的给养而昏迷不醒的谜团!原来是青儿在帮助弘儿反自己!“为什么?”
冯乐儿淡淡地问,胸口却在忆及当年那场终生不想回忆的夜晚时,痛得无以复加!那一夜,她失去了她此生都无以为报的男人——李奕!那个永远温柔似水,永远宠溺着自己,永远默默陪着自己的男人!“为什么要帮助弘儿对付哀家?为什么?”
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更凄厉,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才可以坐稳,因为胸口的痛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还要强烈!“因,因为弘儿!弘儿太想自立了!所以就来求我!我一心软,就把平日里给影卫送饭的地点告诉了他!他当时保证不伤及娘娘和李大人的,可是!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她永远无法忘记,当她得知拓跋弘出尔反尔把李奕关起来,冯乐儿昏迷不醒的那一刻,她有多后悔!后悔自己太愚蠢,竟然被拓跋弘骗了!可是,她更没没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很快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