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宥城风云突变。 眨眼就从一片祥和,过渡到人人自危。 神武将军府大逆不道,私藏军器,抄家连族。 不过一日。 和神武将军府有关的倒霉蛋就聚齐了。 冯紫英一家,和更名陈辅程的朱云程等人,一个个在大牢中会齐。 朱云程也考中了举人,娶了袭人。 虽然因为袭人实则是个丫鬟,又非处子,心中着实有不快之处。 但自从娶了袭人,他的日子的确越发好过。 纵有不快之处,但能跻身权贵之间,虽然常做他们的篾片相公,但朱云程觉得。 跟着身份最高的人走,哪怕他们指头缝里漏一漏,也足够他受用的。 何况冯紫英给他规划了许多如梦般的未来。 即便做篾片相公,供人取笑。 有好处,还有前程,脸面算什么? 可他没想到。 冯紫英给他规划的好日子还没来,他又一次进了大牢。 他使劲的瞧着牢门,大喊冯紫英的名字。 想让对面的冯紫英看他一眼,哪怕说一句让他安心的话。 可冯紫英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合上眼睛,只当看不见也听不见。 还招来狱卒,拿刀柄在牢门上打了一下。怒斥道: “喊什么?你喊什么?!”
朱云程不敢再喊,却仍死死的盯着冯紫英,可冯紫英仍旧闭着眼睛装死。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脚步声传来,冯紫英瞥了一眼,见狱卒身后的人牙白色长袍,底下隐隐有河海之纹。 虽在牢狱,却仍坐的端正,浑身透着英武不见一丝狼狈的冯紫英猛地起身走到牢门边。但到门边,留神细看才发现,跟着狱卒进来的人不是北静王,而是林松。 冯紫英冷笑一声,后退几步仍然坐下。朗声道: “你来作甚?”
“闲来无事,随意逛逛。”
林松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冯紫英分毫不信,冷笑道:“想要我说枪炮从何来?你打错了主意,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
林松把手一摊,笑道:“我真是随意逛逛,若说有目的。”
转身看向一侧的朱云程。林松接着笑道: “圣人震怒。周兄听闻朱兄在此处,此番难逃一死,托我带些饭菜来。”
林松说着,把手一扬。 自然有狱卒将那朱红雕花的大饭盒提进去,将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的摆出来。 林松做完这些,才笑道:“倒是没有别的目的。毕竟我不过是研制枪械的小官儿,提审套话这等事,可不归我管。若冯兄手上有真的西洋枪,我倒是感兴趣。”
冯紫英冷笑不语,剑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星目中尽是冷意。 很明显。 林松说的话,他是一个字儿都不信。 但林松管他信不信,看着怔在原地的朱云程。 林松如圣母心泛滥一般,忽然蹲下身来,看着瘫坐在冒着热气儿的好菜好饭前的朱云程。深叹道: “朱兄,攀权附贵岂是简单的事,若你此番有幸活命。我和周兄帮你置办些田地,安生度日吧。”
“子松……”朱云程一时怔住。 林松又叹了口气,说:“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自是无能为力。云程,你若能活命,无论是返乡还是留在京城,我和周鲤都不会坐视不理。同窗一场,不想你竟落得如此田地。你且放心,你若不归,我会安排人到扬州城,照顾你的家小。”
“子松你……”朱云程真的愣了。 而林松又叹了口气,没再多说,起身就要离开。 朱云程本以为,林松说这些话,是为了和他套话。 可林松走远了,也不曾回头多问一句。 朱云程看着地上摆满的食物,还未动手吃,饭菜中的烧鸡炖鸭就被狱卒拿走。还有一人一手夺走朱云程想要拿的酒壶。 他们恶声恶气的说道: “断头肉量你也不吃!”
说罢。 他们锁上牢门,扬长而去。 冯紫英看着所有人都走远,才睁着凌厉的凤目,对着林松离去的方向,冷笑道:“虚伪,伪善,不得好死!”
“冯大哥,我们到底为什么被抓来?你倒是告诉我,便是死,也让我做个明白鬼!”
朱云程听见他开口,忙向他问。 冯紫英眼底带着几分不耐,微竖着剑眉,寒声道:“喊什么?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王爷?”
只是,他自己都不信。 …… 另一边,林松并未出去。 行至出口,看到提着餐盒等物的多福,向多福使了个眼色,便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些都是贾母、王夫人、王熙凤等人托他递进来的东西。 行至深处。 贾琏三人所在的地方,没有冯家那边严苛。 他们席地坐着,面前本来就摆了好酒好肉的。看见林松过来,还有闲心和林松互相见礼,听林松说: “琏二哥、宝二哥、环儿。环儿根本没有得到枪,自是无罪,现在就能随我出去。但琏二哥你们麻烦些,你们要写明枪械的来源。怎么到手,中间经手了谁,凡你们知道,都要写出来。”
说到这里,林松先让人把饭菜送进去,又说: “最好,能写出禁苑有关的名字。写的越清楚,我拿去,你们也能早日出去。”
贾琏皱起眉,却明显的心动了。 虽然这里有好酒好肉,狱卒一喊就到。但这种破地方,他们真的一天都不想多待。 “当真说了,不会牵连我等?”
贾琏眯起一双风流眼,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贾宝玉张张嘴,想说什么,看见林松又不愿说。 唯有贾环跟着狱卒出来,一言不发的站在林松一侧。 林松只管点头,笑道: “若无十全的把握,我怎会在此大放阙词?何况?”
林松向贾琏微微一笑,道: “我母亲姓贾。”
贾琏被说动了。他潋滟的多情的眼中笑意分明,连声笑道: “拿纸笔来,我到知道些事。”
林松忙让狱卒去取,不多时,现成的笔墨拿来。 贾琏便开始一一书写,贾宝玉想拦他,也被他推开到一侧。看贾宝玉不断的摇头,贾琏拿笔指向林松,高声道: “你看仔细了,这是你姑妈的亲儿,打断骨头连着筋。若他害我们,世上还有谁不害我们?”
贾宝玉愤然的看向别处。 而事实上。 林松的确没说谎,正相反,他就是为救人来的。 只是目的没那么纯粹。 昨天一些人才入狱,就吐出好些东西。 现在谁是大鱼,谁是小鱼,已经分明。 大鱼自然要捞,像贾琏贾宝玉这等,勋贵之家犯事不大的的小鱼,渔网现在捞的不是他们。 林松想着,看着贾宝玉,忽而说道:“不说于国,你只要于家有望,别见了姐姐忘了妹妹,论根基门第,到没什么不好?可你是多情的,无用不说,偏见一个就爱一个。故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