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看着苏柘,知道劝不动,便不再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 “你想清楚了。有些事,就算是你一人做,到最后,也不是你一人能担得起的。”
“我心里清楚。”
苏柘笑的越发苦涩。 他已经做好去死的准备。 “父母恩重,无以为报,唯有来生做牛做马,以偿今生之过!”
林松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执着的苏柘,林松向他竖起了大拇指。连声道: “你厉害,你真厉害,我先替你的三族,谢谢你。”
林松说到这里,回头向狱卒说道: “把门打开。”
“小林大人,这不合适……”狱卒一脸为难。 林松看着笑的苦涩的苏柘,声音极冷: “有什么不合适的?算起来,我虽不算在三族之内,但受牵连是定然。他要死,我先打他一顿出气,有什么不成?”
狱卒愣住了。 苏柘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子松,你别说笑。”
“说笑什么?”
林松冷眼看着他,冷声说道: “你若是无辜受牵连,也就罢了。偏你不是,不仅不是,还是上赶着找死的。我趁你死之前,好好的出一口恶气,省了日后再送,岂不好?”
苏柘的笑容直接消失了,看着想要开牢门的狱卒,再看看方才被林松锤坏的榆木桩子。 他果断站起来,指着墙喊道:“你敢开门放他进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你都一心向死,还怕一顿打!”
林松阴沉着脸,捏了捏拳头,寒声道: “苏柘,你今天跑不了这顿打!”
“我……” 苏柘欲哭无泪,两手一摊,很是无语的说道: “哪有你这样的逻辑,难道我有此意,就要挨打?何况我意已决,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改!为何要费力打我一气?难道你打了我,我就改了?”
“你改不改,不关我事。我打不打,不关你事。开门。”
林松再一次下令。 狱卒连忙开门。 苏柘脸都绿了。 想往床上躲,却扯到了伤口,吸着凉气,慢慢的举起双手说: “好兄弟,你饶了我吧。我还一身伤呐!”
“好啊。”
林松手一扬,直接让狱卒把苏柘绑到了椅上。 让人拿羽毛恼苏柘的脚底。 自己则伸手在苏柘身上一拍,顺势用真气刺了苏柘的笑穴。 “我倒是有时间,等你说真话。”
林松说着,直接坐在苏柘对面的土炕之上。还从袖中取出一本书来开始看,摆明了要慢慢耗。 苏柘控制不住的大笑着,看着镇定坐下的林松,再想想五皇子。 他咬紧牙关硬撑。 但憋笑没那么好憋,一直憋笑也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林松直到次日一早,才从苏柘这里出去。 笑了一夜的苏柘,交代完他知道的一切,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林松捏着苏柘的脉搏,用真气探查一遍,确定无事。才让狱卒喊懂医术的来瞧。 苏柘并没有别的事。 只是大笑了一夜,抽过去了。 喂他些吃食,让他好好休息一阵,也就是了。 林松便放心的拿了苏柘的供词,抽身出了此间。 而苏柘被他审问的消息,早在昨晚上就传了出去,但消息,才出去就被拦截。 知道的只有林如海、太子等人。 林松出去,便径直往宫里去。 苏柘知道的信息,倒是不少。 他跟着五皇子四处走动,紫檀堡的事,也有苏柘的一份。 单这一份,就足够苏柘掉脑袋。 论理。 知道自己有罪,往往想方设法的避罪、躲灾。 苏柘倒是硬气起来,一口一个所患有甚于生者云云,觉得他此时把事情一一交代,有损气节。还想替五皇子挡罪。 林松想想就觉得头痛。 这苏柘自己找死,若是苏家真跟着他扣上大逆的罪名。 苏氏乃是苏家女。 诛九族的父族四中。 出嫁的姑母及其儿子、出嫁的姐妹及外甥、出嫁的女儿及外孙。 一个都跑不掉。 就算苏氏无所出,是填房能休弃。 林家的清名也要跟着受损。 林松略一想,拳头就又硬了。 天尚早。 上朝得到官员还在街上走着,林松看见官员的马车,便吩咐多福先回自家府上。 等到了文乡侯府前街上。 远远的,多福就悄声道: “哥儿!哥儿!老爷的马车在前面。”
“怕什么?继续走。”
林松直接吩咐。 多福心里发憷,却仍向前走。 等到府门前。 林松利落下车,向马车内的林如海行礼问安,笑称凑巧。 林如海冷笑道:“不巧,我在等你。”
林松嘴角微抽,知道是何意,直接取出那张记有苏柘口录的纸张,走到马车前送了进去。 林如海这才接着说道: “别忘了到你苏伯父家请罪。”
“是。”
林松应下,后退两步,看载有林如海的马车走远。 林松知道,他今日也不必往宫里去了,只管等消息就好。 自己轻声一叹,正要走。门外忽有人拉住他,仔细一看,赫然是荣国府的林之孝。 林松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忙细看一阵。 竟然真的是林之孝。 “原来是你,你来作甚?还拉拉扯扯。”
林松弹开他的手。 林之孝也忙行礼,笑道:“林大爷身上好。”
“好得很。可是老太太想起什么,托我给宝玉送去?你到只管给我,不等天黑一定给他送到。”
林松声音低沉。 林之孝一向是闷嘴的葫芦,闻言也忙说道: “不是为宝玉,是为姐儿。”
林之孝连连打恭,又笑道: “老太太得知林姑娘要多留几年,夜里失寐说:她如今这年岁,也不知还有几年,恐来日不能相送。夜里大翻箱笼,收拾出来让我们来送。说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出一份体己,是林姑娘将来的添妆。”
林松沉吟了片刻,抬眸问道: “既然是这事,缘何方才不提?这等事,告知家父,岂不比和我说更有道理?”
林之孝听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林松眉头皱的越发紧。 只听林之孝说: “这事本不是我来,实则是琏二奶奶特意嘱咐我来。如今形势不明,琏二奶奶只托我向您讨个情。”
“讲。”
林松仍皱着眉。 林之孝长叹道: “奶奶近日心中总觉不安,让我来说。若来日荣国府遭遇不测,她们自是报应,好歹救一救巧哥儿,她小孩子家,也没享几天的福。”
林松听这话,倒是一怔。但下一刻眉头皱的更紧,寒声道: “你们做了什么事!”
林之孝笑的越发苦涩,却始终不肯说。到最后,结结实实的给林松磕了三个头,说: “林大爷,别的不提。这些体己,是老太太给林姑娘的添妆,您好歹留下。若不留下,老太太这一片心意,可就白费了。我这来送的人,更是不得好死了。”
林松闻言,让多福喊小子们来,说: “这是荣国府老太太给姑娘先备下的添妆,小心了抬,都抬到后院。存到姑娘的嫁妆库里。”
“是。”
他们应下。 林之孝在一旁低头站着。 林松看着他,正要说话。 林之孝先说了,声音颤抖的说:“林大爷,纵使别的有千不好、万不好的地方,老太太是真心念着林姑娘。这话原不该我说,可老太太心里多疼林姑娘,您是知道的,您好歹让林姑娘去看望看望老太太。”
“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松的声音瞬间寒了下来。 才站起来的林之孝又一次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抬手就要打自己一耳光。 林松冷笑道:“可别,我倒是今天才知道,在你们眼里。姑娘不去,倒是我的缘故了。你也别告罪,正经该我去找老太太告罪去。”
说话间。 一箱箱嫁礼从门外抬了进去。 黛玉的嫁妆倒是早已备好了。 贾敏带到林家的嫁妆,全归到黛玉名下。 他自有林家的祖宗基业可享。再分出八九千两银子,按照林家的惯例,为黛玉做一份嫁妆。也是林松的心意。 这些添妆,比起黛玉的嫁妆总量倒是不多。 没过多久,就都抬了进去。 林之孝还在地上跪着。 林松看抬完了,沉声问道:“你还跪着做什么?回去告诉老太太,我来日登门拜谢。再告诉二嫂子,稚子无辜,能帮我自会帮。”
“是,是!”
林之孝听见这个帮字,赶忙站起来,又是一阵打恭。 直到林松走了。 他才轻轻叹了口气,道:“能帮就好,红玉常陪着巧哥儿。将来若有什么,他能跟着保全就算好的。”
正叹着。 忽然有一队巡卫过来,一来就扬声问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的?”
林之孝不怕他们,只是方才的卑微之态还未转来。一时也陪着笑脸说: “我是荣国府的管家。我家老太太自觉年迈,得知外孙女要多留几年再嫁人。唯恐将来送不得,连夜翻箱笼拿体己,让我先把添妆送来。是我家老太太的一片心意。如今才抬了进去,我们正要回府。”
“荣国府。”
这个问话的人,听见荣国府这三个字,却没有半点惧色,反而若有所思的琢磨起来。过了一阵,又冷笑道: “你最好没有半句虚言。”
说罢就领着人快步离去,消失在街头。 林之孝往地上啐了一口,看着那队人消失的方向,冷笑道: “给些好脸色,还拽上了。”
“他们听见咱家的名儿,还这副姿态,只怕内里有因。难道真的……” “真的什么真的?”
林之孝没好气的说道: “都是欺软怕硬。你和他们低,他们就高;你高起来,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而他心里的担忧却更甚。 这不对劲。 城中的巡卫。 听见他荣国府的名号,哪一个不露出笑脸来。 怎么会和这一队人似的,听见他荣国府的名号,还趾高气扬。 难道会先出事的,竟是…… 林之孝回头看向文乡侯府的大门,一时心中发憷。 二奶奶只是忧心宝二爷真和紫檀堡的事有关,但这林大爷,却是制作枪炮的核心人物。 他有问题,只怕比紫檀堡的案子还重! 却不知道。 这队人其实跟了他们一路。 一直跟到文乡侯府门前,看到林如海的官轿,才不敢上前。 而文乡侯府内。 林松到了房中,才坐下,就疲倦的打了个哈欠。 香菱料定林松一宿没睡,心疼极了。忙上前说道: “天还早,爷躺下歇一阵吧。我这就让多福出去把事都推了。”
“不妨事。”
林松摆摆手,到桌前,取出上次绘制的三轮车图纸,继续添加细节。 香菱只好让人去煮了醒神汤,热热的让林松喝了一碗。才安静的在林松旁边坐下,为林松研墨。 林松则在思考这车子的细节。 受限于大宥的时机锻造水平。 能负重的三轮车,对零件的要求,高于自行车。 如果不对部分零件做出调整,这个三轮车可能拉着一车东西,才走几步。车链子直接绷断。 倒时候,可就是真鸡肋了。 林松想着,拿着图纸,慢慢的修改。 一旁香菱已经拿起诗书,安静的翻看着,看的入神。 林松这边慢慢的改画图纸。 也不知过了多久。 林松停下手中的笔,伸了个懒腰,慢慢的将手中的图纸整理归好。 正要到炕上坐时,只见香菱抱着书,闭着眼睛,喃喃道: “烟月寒,秋月静,漏转金壶初永……” 林松看她念的出神,提笔把整首为她写下,等到写完了。 看香菱还在苦思如何做的更好,蹑手蹑脚的走到她身后,往她肩上一拍。笑问道: “说的什么好诗?”
香菱正想的出神,费尽心思,只为吟出一首能让黛玉说好的诗。 却不想猛地被人一问。 香菱一个激灵猛地站起身来。莫说是诗,一时连人都傻了一阵。 林松见她都吓呆了,忙扶她坐下,满怀歉意的说:“我的不好,不想竟吓坏了你。对不住。”
香菱坐下来才慢慢回过神来,想起诗的事来,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眼中不觉转出了泪意。 “爷,这是姑娘给我布置的功课,我如今忘了。明日还怎么交差呢?”
说着就急哭了。 林松忙把方才写好的纸张递给了她,赔笑道: “别哭,别哭。我刚才给你写了。”
香菱接过来一看,果然是她方才做的诗,红着眼眶把纸捂在身前,松了好大一口气。 “爷真把我的魂儿吓飞了。我只怕交不上功课,枉费了姑娘教我的一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