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杜魏年气的浑身发抖。 一旁的东宫属臣见此情形,忙笑道: “小林大人,下官还要回宫复命。不能久待,先行一步。”
林松走两步,将他送出门。 过了一阵,方回来对杜魏年说道: “杜大人,你该不会连自己所在之位,都要做什么,都不肯了解吧。”
“你……” “你不想了解也无用,由不得你不答应!”
林松一招手,说道: “带杜大人到匠人院。”
多福等人立即上前来,说: “杜大人,请吧,别让大家脸上不好看。”
杜魏年脸色越发难看,却识趣的跟着向前走。 林松走在最前面,等到了匠人院,便吩咐道: “好好拾掇出一间卧房,好请杜大人下降。多福,你遣人到杜大人家里去,杜大人忙于公务,这阵子回不去。”
“是。”
多福立即招呼人去传话。 杜魏年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死死的盯着林松,寒声道: “你真是……” 林松无视他,直接向迎出来的冯碑等人说道: “这位是杜魏年杜大人,如今工司已立。杜大人特来此地,看你们每日所作,你们好生招待,千万不可懈怠!”
冯碑等人赶忙应下。 杜魏年黑着脸,刚想寻理由推了。 多福在他旁边低声道:“杜大人,脸面是好东西。”
杜魏年的脸越发的黑了,黑如锅底。 林松瞧见了多福的动作,勾唇一笑,请杜魏年上前。 冯碑等人不知内情,已经迎上来拜见。 但杜魏年可不是林松。 他是殿前进士,在他眼里,不是进士的,哪怕出身世家豪族。 在他眼里也要矮三分。 何况这些只会写几个字的匠人。 冯碑等人向他行礼,他腰板挺得极直,看都不看一眼。 过了一会,方说: “什么时候,几个工匠,也敢把绫罗锦绣穿身上。”
冯碑等人赶忙跪了下来,说: “回杜大人的话,这些衣裳虽是锦缎,却是和规矩的。并未逾越。何况我们虽然是匠人,也是末等的……” “哼!”
杜魏年用鼻子冷哼一声,说: “让你说话了?我倒要看看,你们都能做什么,把你们新做出的东西都拿出来!”
说到这里,杜魏年又看了眼林松。 林松看他这般行事,冷笑道: “杜大人好大的微风,可若是他们什么都拿不出来,这匠人院,还为何要留着?难道养他们吃白饭?”
杜魏年冷笑。 冯碑赶忙说: “倒是新研制出一样,只是不值得稀罕。”
说着,忙几个人,拉出一个人力车来。 这车就是旧社会常见的人力车。 一个人乘坐,一个人在前面拉。 与牛车马车的区别,只是这个是敞篷,拉车用人。 冯碑还让一个匠人在上面坐着,他做车夫,把人拉了出来。笑道: “马车岂能人人都有,轿夫扛得轿子,又那么费力。我们想着,加一个轮子,直接拉着走,比轿子快,还比轿子稳。他们拉这个,还能省些力气。再好不过了。”
林松笑道: “这个好,我都没想起来这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也又多了一个营生。依我看,不如先做个十辆八辆的,在城内先开一个车行试点。先寻些四肢健全,因故到城内讨生活的汉子,管他们一日三餐,再给他们些铜板。让他们拉着试试。这车好不好,很快就分明了。”
“混账!混账!”
林松说罢,冯碑正要称是。 杜魏年就连声喊道:“你们怎么这般刁钻?让富人坐着,让穷苦人家的孩子,给他们当驴骡!你们真是!你们!”
杜魏年气的浑身打颤,当即就要寻东西砸车。 一众匠人连忙说道: “又不是逼人来做,怎么就当驴骡?正经差事,哪一个是好寻的,能有个吃饭的差事都是好的。”
多福也嘟囔道:“这腐儒好不晓事,让他饿几天,就知道穷苦人家的不易了。”
正说着。 杜魏年已经被林松治住。 林松抓着他的胳膊,笑道: “杜大人生什么气?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这一定不好?难道杜大人金口玉言,出口成真?”
杜魏年一噎。 林松又笑道:“既然不是,那就安生看着。别张口说废话,只叫人恶心!”
说着,就回头向冯碑等人说: “你们仔细些。试运营的车子,质量一定要好。若中途有车子出问题,你们不仅没赏,还要罚?”
“大人放心,我们让府上的人试过,再没有不成的。”
冯碑等人纷纷说。 多福也笑道:“的确是好的,我坐上去试过,就是不大习惯。他们跑快了总让我担心闪下来。”
林松笑道:“那就加上扶手。”
说到这里。 林松走到车前,看了一阵木制结构的车,说: “除了座子,大体的骨架,都换成铁质的。”
“换成铁质?”
冯碑等人都怔了。 杜魏年更是气的发抖,连声道: “你真是,你真是!”
“我真是什么?”
林松瞥了他一眼,仍吩咐道: “你们只管照我说的做。”
“你们谁敢做这等事!”
杜魏年喊。 冯碑等人看看杜魏年,再看看林松,果断的说: “杜大人,没拿出去试过,怎么知道这个好不好?您还是依林大人的意,看了结果,再说吧。”
“看……”杜魏年才说了一个字,就在林松的注视下,硬生生住了口。 林松笑道: “杜大人。要这个结果,对我们来说很容易,我们看结果说话。若是结果证明我错了,你再大声斥责也不迟!”
“你!”
杜魏年死死的瞪着林松。 林松只笑道:“杜大人,妄下断言,不是什么好事。正所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人需勤学使自己改过,何况物件?若此物不好,那轿子好不好?轿夫岂不比这车子更累人十倍!”
“那不一样!”
杜魏年仍旧厉害。 林松看着他,挑眉笑道:“有何不一样?和自行车一样,都是方便人出行。有的人不愿意外出步行,就愿意花几个钱,让人拉着走。这拉车的,还不是和轿夫一样,讨一个辛苦钱。”
说到这里。 林松手一抬,笑道:“你们让好好把木骨架换成铁骨架,明天我就要看到新的车子。”
“林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做好了!”
冯碑等人齐声高呼。 杜魏年见此,黑着脸问道:“你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下官看你的一言堂!”
“你不能不看。”
林松话说的很不客气。 当天晚上。 杜魏年被迫留在了文乡侯府。 匠人院中,他看冯碑等匠人大吃佳肴,眼中满是厌恶。 匠人们不敢惹他,更不敢不敬他。 被杜魏年盯着,草草的吃了饭,就赶忙去制作。 连夜就把新的车子做好。 第二天来时。 他们已经把原先那辆车的坐垫等物,都移到了新的车子上。 就这样。 一辆崭新的车子摆在院子里。 一宿没睡的冯碑等人,围着车子准备着。 看见林松带人过来。 立即说: “林大人,您瞧瞧怎么样?只有座儿仍是木的,两头钻洞,绑的特别的结实。”
林松笑着上前,四下拍了拍。说: “不错,不错。你们再做几个,最好比这个更好。多福,你叫人到外面准备着。”
“是!”
多福立即应下。 杜魏年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一张脸越发的臭,连声道:“你等着,你等着,我这就去寻林大人!”
“家父昨夜未归,此时亦不在家中。”
林松慢悠悠的说:“若要寻家父。杜大人可以死了这条心,许多事上,家父自然是支持我的。”
说到这里。 看着越发恼怒的杜魏年,林松又接着说: “杜大人与其想着告状,不如想着如何能减少耗费。我们要做的事,你拦不住。你能做的,唯有想方设法,让我们耗费的银钱少些。也该让我们看看你的实力,别是吃白饭的。”
“你你你!”
杜魏年气的人都要站不住了。 可是没有用。 林松吩咐完这些,便又去看他们制作的新东西。 杜魏年虽然唱反调。 但做事是真干。 匠人院的耗费单子到他手里,不多时,他就看出几处不对来。 开始问责。 冯碑等人只能一一说了。 杜魏年说道: “宫里人向你们要,你们就立即给?工司难道……” 他话还未完。 林松就在一旁说:“要东西的是东宫的人,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也不行。凡事都该有个规矩,一切都该按规矩走!”
杜魏年义正词严,又指着众匠人说道: “对他们更该讲规矩,不严岂能成事!该设定严格的规矩,何时学,何时思。你是上官,您有奇思妙想,看见一个新东西,立即就能做出不一样的,甚至是更新的更厉害的,可他们不如你!岂能放任他们!”
林松嘴角一抽,正要再说。 杜魏年又说道: “不止他们,还有小林大人你!小林大人的事,我杜魏年听了不少。人在兵部有职,半年去了两次,好不把国法规章放在眼里。林大人会举荐我,未尝没有让我帮你正正规矩的意!”
林松嘴角抽的更加厉害,说:“你且听我一言。”
杜魏年却已经高喊道:“小林大人不立严规距,不肯严管。我不行!我眼里揉不得沙子!是好是歹,我在一天,你们就要按着我都规矩来一天!从今往后……” 他从袖子里取出数张纸展开,高声道: “1……” 杜魏年就这么,足念了半晌,才叫人把规章都贴在墙上。 林松早已听得头大如斗。 看到规章贴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杜魏年眉头皱的极紧,双唇也紧紧的抿着,浑身上下仿佛写着,谁敢违背他定下的规则,他就跟谁玩命的气势。 林松都给看笑了,看着杜魏年,又不好当着匠人院众人的面下他的脸面。将他拉到外面,方说道: “三更眠,五更起。他们是人!哪有人经得起这般晚睡早起,还要晨起读书,中午研习,晚上研发新物?你想熬死他们?”
“怎么就熬死他们?我们这些读书人,哪一个不曾寒窗夜读?我们都行,为何他们不行。正所谓三更灯五更鸡,正是士子奋发时!他们尚且不是士子,没让他们更早些,就是了!”
林松眼皮子狠狠跳了跳。 “你若是和他们一样,我不说什么。但这不是正常人熬得住的。你要么改了,要么我现在就把那些纸张都撕了!”
“小林大人!”
杜魏年喊了一声,高声道: “下官自然和他们同息同止。若我不成,我自然不难为他们,若我都成,他们有什么不成?”
“他们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一点也不少?”
林松问。 杜魏年昂起头,高声道: “绝不少一分!”
他说完才猛地反应过来,抓住林松的胳膊,说道: “我为什么要和他们一样?”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林松伸手指了指他,喊了多福,让人盯着。便带了多福离去. 杜魏年又一次气的发抖。 可发抖有什么用? 林松走在匠人院的路上,还说道: “还摆架子、立规矩,我看他能熬过几日。”
多福说:“他怕是能熬好久。”
“一介书生,肩不能提,受不能扛。别病倒就是好的。”
林松摇了摇头。 真以为这帮匠人,都只做些小玩意? 又是思考又是弄木头锤铁器。 费脑又费力。 那里是容易的。 “杜大人家中并不清贫,但他坚持过着最清贫的日子。若说老爷主张惜福养身,他就是以俭立身。吃半碗饭能活,绝不吃一碗。一身衣服不穿到不能穿,就绝不许换。生了病,便饿几顿,站在园中餐风养气。一家子都和他一样。浑身都看不见几两肉。”
多福说着,想了一阵,又补充道: “但听人说,他最是精通各项规矩,也最爱奉行规矩。除了规矩,便是计算,满篇乱账,到他手里一直翻到头,那里有不通的,他如数家珍的讲出来。从来没有出差错。”
“从来没有?”
林松听得眼睛发直。 多福连连点头,说道:“老爷说过,但凡他变通些,脾气软些。早升上去了。”
“他升上去,那还得了?”
林松一阵摇头,说:“真如传闻说的一样也就罢了,若是不能,一定踢了他换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