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闻声木叶河 > 第35章、没文化

第35章、没文化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我停锄了。思绪的飘云,被身边的幺妹吹散。万类中,大概只天敌间,才最是互知底细。她说,你甭听齐巴子说烦开会,开会烦;整天不动,任一人在那唧唧嘎嘎,听得脑仁都疼,比挖一天土还累。事实上,只消有点风儿,他就急急忙活起来,去开会,比谁都跑得快。别看在队里他拿女的当男的使,拿男的当畜生用,窝里横,在那,他就一混饭的,其余屁都不是。还当别人不晓得,他在那唯一求人的事,即让旁人随时将他捅醒。往往会还没开始,他鼾就响起。去受罪,咋还跑那快?公差打卡只是光鲜的借口,吃大会餐,才是他的最爱。开饭了,大坝里热腾腾的饭甑(木蒸桶)一抬出,他即当年战场上打冲锋样,无声地强挤在最前头,充分发挥其独特的制空优势,抢舀上大半碗,挤撞着,举碗掠过众人头顶。出来就近蹲着;哪需菜,分秒必争往嘴里扒。而碗沿上他的双眼睛,却一直机警地窥察全局:甑里还剩多少,多少人已端碗走来。掐时精准地在饭甑见底前,赶紧前去盛上压得实实的堆尖一碗,离开。这才看地上随哪盆里捞点菜,寻个角落靠着,甜甜地细嚼慢咽。高技术含量的把控,使他一餐当得三人吃。你不见众人都半饱的拿着空碗,仅他还捧着一大碗,开始慢慢享受的情景——双眼轻闭,那舒畅和惬意哟,人都快融了。那销魂。一招鲜吃遍天。从大占比的公社会,到几率有限的区级会,难得的县里冬来集中,他整日饱嗝连天,鼾是鼾,屁是屁的。多年来这套路落下多少实惠,他比谁都清楚,一切却也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因而结怨天下。要不无论大会级别,识与不识,凡与会者瞧他的神情,都咬牙切齿。本就打眼的身杆,由此更是频频给人指着看,骂成狗。不过,虽不光彩,又招恨,他却无所谓:开完会拍屁股走人,谁认得谁;又没犯法,凭本事,骂吧,骂,看我还掉皮少块肉?还真敢往外说。谁曾想,为集体六亲不认的标志性人物,能有这么不堪的一面。……呼出的热气,经冷风一吹,在她俏脸的眉尖、发梢,结满一串串晶亮的水珠。她一双大眼疑望着我,猝不及防换了话题:她不懂,知青们怎都死活要回去。城里人多热闹?那有么好,赶集人就多吧,看着都眼晕。一家三代住那点屋,跟窝猪崽样摞着睡?吃水都得掏钱呀。她反复作比,问我。磨人精,净事儿。没见识也好啊,少却无尽痛苦。我再没心情下听。对知青而言,单调的生活下,掩藏着严酷的生存艰辛。且不谈每日辛劳,不见出路的精神苦闷,单是天天累得像狗地回来,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就够受:没挑水即渴着,没柴就得吃生的,没种菜就餐餐咽净苕;过惯城市便利生活的人,突变成每天每日,为生存的陀螺般飞转,没尽头的苦苦支撑,能不觉水深火热?而农家则多成员分头应对,共享,轻松太多。真弄不懂,精明的幺妹娘,怎会许下这门亲事:自己有模有样一双儿女,许配了母子般苦命相的姐弟俩,而她跟人谈起,竟笑得合不拢嘴。说那亲家殷实,年年不论大小总杀头猪,按规定交半留半。都切成核桃大的,下点盐,锅里煎个半生不熟,拿坛子装起,放整年不坏。每餐夹出一坨来炒菜,顿顿有油荤,多滋润。再说,闺女换媳妇的扁担亲,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一家子里转,还不省下幺妹哥娶亲的天大花销?现代俏皮话说,最快变成哲学家的是老公,最快变成经济学家的是老婆,最快变成战略家的是丈母娘。也许素来日子紧巴的老寡妇,解析人生苦楚悟出了真谛,谁都叹绝。有天她曾对我不无羡慕的说,有我那样的毛线衣穿一下,一辈子就满足了——我好吃惊:就这穿破领口袖头拆了再织,不知是穿过几代人,破烂似的旧毛衣?自认为苦难的境地,别人眼里,竟是仰望的存在。“嫁人要实在,图啥子噻——锅里有煮的,胯里有杵的”。大嫂小婶,平日尽都有头有面的,一把扒下了信念的底裤——这就是她们生命意义的全部!远大革命理想都哪去了?低俗、无耻……没文化真可怕。……心情不好,幺妹有时也真讨厌,不消停。警觉的朝远处的齐巴子望了望,她又讲开了。九队知青谢丽云走后,满村蹭饭的小赵出了丑事;全没见点风吹草动,就和个獐头鼠目的光棍睡一起了,生了伢。大城市千金,掉价到连结婚证都不消拿。还有完没完了?她净讲。“你得有点准备,当舅舅了,吃红蛋兴打发钱哩。还有百把姑子姑爷上门认亲,吃满月酒坐首席,嫡亲的舅子(土家是男人世界,当舅舅饱含羞辱)!”

她狡黠的笑看着我,黑眸里藏拾不住的快活,“呃,当真话,那几个八儿(八哥)酸的不是?要把‘黑丫’给煮了,当心半截红叫你头上冒疙瘩。”

大概只我在心疼,竹林的八哥明显的越来越少了。雪天我去探看,竹林里捡得几只死的,净骨头,恰就被她瞧见。可话锋一转,她已开始特认真地夸我,打耙的都说,有我再不见蛤蟆乱蹦,田埂好走了;下田也再不担心螺蛳扎脚;哪天要能把蚂蝗都一篓子捞去当面条……她胸部一阵乱颤,笑得再“夸”不下去,就跟在吃辣条一样的爽,大一点的辣条。这……这都哪跟哪呀?损人还有这么损的!这即齐巴子首推的美眉,我狠狠白她一眼。兄妹都没轻没重,不分头脚的下嘴,让人就跟掉狼窝里似的。除了蓑衣盖住的后背,我前胸、腰裤、鞋里都湿的。冷。各行都有各行的苦。可……挖土十几个钟头了,体能已耗近临界点。人饿过了气,似再无感觉。头昏,嘴麻,不想说话,却打嗝一个接一个,全身止不住阵阵发抖。快虚脱了。旁人却似面色未改。看不出吧,他们土里吧唧的外表下,个个功夫傍身,得了真传。长年历练,人们特化出“三得”之一的“饿得”功力,我这才真正领教。挖荒长队已横上山顶,风大好冷,似登临广寒宫。调头望,湿润润的新垦坡地,无边地伸向山下雨雾里去。挖,拍,锄响成片。再见不着上午的欢悦,甚至交语。“瞎子打婆娘,抓到就不放”,是齐巴子一贯的带队风格。变脸实属难得的例外,随时恢复本来面目。仅为向不轨世邻宣示主权的样子活,也不肯稍许松手,活脱脱一恶棍!狗日瘦得龇牙咧嘴,命怎还那长。恨透了。高树低丛里,鸟儿纵情歌唱。天暗下来了。雨雾更浓,还是已快天黑?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