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是京城最热的时候,尽管已是傍晚,大街上行人依然稀少,就连林立街道两侧的铺面前迎风招展的幌子,都显得无精打采。 程微一路狂奔,胸口似乎有一股火在烧,仿佛一张口心就要耐不住那火烧火燎的感觉从腔子里跳出来。 站在太医署门前,她深深弯着腰,大口大口喘着气。 那守门之人见来了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偏偏穿了一身道袍,风尘满面,颇有几分古怪,遂上前逐人:“小娘子,这里可不是歇脚的地方。那边不是有个茶摊吗,你正好过去喝杯茶歇歇。”
程微一手扶腰一手捂着心口,缓缓抬起头来,脸色惨白一片,汗珠子直往下淌,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守门之人顿时吓了一大跳:“呦,小娘子,你该不是病了吧?不过咱这是太医署,不给寻常人看病的啊。你要是难受得厉害,赶紧顺着这条街往那个方向走,不远处就有个医馆,现在应该还没关门呢。”
“有位从边西进京的程大人,是不是在太医署里?”
程微打断了守门人的话。 守门之人一怔,点头道:“是有位程大人啊——” 话音未落,就见那形容古怪的少女往里面冲去。 守门之人忙把人拦住:“小娘子,这里面可不能乱闯的。不说太医署的大人们,这两日进出的可都是贵人,你要是冲撞了那可了不得!”
程微心急如焚,匆匆解释道:“我是程大人的妹妹,来看他的。”
“那也不行,这两日来看程大人的多了,上面交代了,不能随便放人进去扰了国师大人给程大人治病。”
守门之人说着,看到来人眼前一亮,弯腰行礼道,“朱公公又来了,您快请进。”
朱洪喜大步走过来,看到程微脚步一顿,满脸堆笑道:“这不是玄微道长吗?是来看程大人的吧,请随咱家一道进去吧。”
程微冲朱洪喜欠了欠身:“有劳朱公公了。”
朱洪喜赶忙避开,连连摆手道:“玄微道长太客气,这不是折煞咱家了。您现在可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大圣人,陛下先前才问起您呢。”
二人抬脚往太医署里走去,眼瞧着皇上身边一等一的大红人竟刻意落后一步走在少女身旁,险些惊掉了守门之人的下巴。 朱洪喜轻车熟路,直接把程微领到一个门前:“玄微道长,程大人就在里面。不过您最好是先和国师打声招呼,以免惊扰了治疗。”
他话音才落,房门就缓缓打开,靑翎真人走了出来,含笑看着程微:“玄微,你回来了。”
“师父——”程微拜下去,想着那人就在里面,手不停颤抖。 “进去吧,已经完成治疗了,只看他何时醒来。”
靑翎真人侧开身子,示意程微进去。 程微咬了咬唇,冲靑翎真人再次施礼,默默走进去。 房门在她身后关上,发出吱呀一声响,在这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程微脚步不由一顿,看向轻榻上安置的那人。 他平躺着,身上盖着薄被,露出来的双手交握于胸前,悄无声息。 程微心头一慌,奔至榻前半跪下来,喊道:“二哥——” 榻上的人毫无反应。 许是连日不见阳光,他露在外面的肌肤很白,长长的睫毛漆黑浓密,犹如小扇在眼下静静投下一道暗影,就更显出几分孱弱来。 还有那唇,抿成一条细线,没有丝毫血色。 程微看了心中一酸,握住程澈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一侧轻轻摩挲。 “二哥,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看一看我……” 少女半跪在轻榻旁,泪珠簌簌而落,打湿了榻上人那两道浓密的小扇。 程澈睫毛微动,缓缓睁开了眼。 “二哥?”
程微一时忘了反应。 程澈努力牵了牵嘴角,轻轻笑起来,一双眸子比天上最亮的星还要灿烂。 他说:“傻丫头,别哭,哭得我心都乱了。”
“嗯。”
程微胡乱点头,用手背去擦眼,脸上顿时留下一道道黑印子。 程澈目不转睛看着程微,抬了抬手。 程微忙把他的手握住。 “抱歉,让你担心了。”
程微又哭又笑,拉着程澈的手按向自己心口,语无伦次道:“二哥,我何止是担心,这些日子这里面空荡荡的,简直没有心了。”
她边说还边用力按了按程澈的手。 那丰盈弹滑的触感让程澈顿时红了耳根,想要抽出手来,偏偏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最终只能一脸无措,傻傻看着自己那只手。 “二哥,怎么了?”
程微抬眸。 “咳咳咳,微微,给我端杯水。”
“嗳!”
程微忙起身去倒水,程澈这才松了口气,望着程微背影,眼底满是疼惜。 “二哥,喝水吧。”
程微小心翼翼把程澈扶起来,端了杯子递到他唇边。 “我自己来。”
程澈伸手去端杯子,手上没有力气,险些把杯子打翻。 程微忙把杯子抓稳,嗔道:“这个时候,就不要逞强了。”
她看着他眉眼宁静,慢慢喝水,只觉无限欢喜。 “傻丫头,笑什么?”
“我开心呗。二哥没事,真是太好了。”
程微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我觉得老天对我还是挺好的。”
苦难再多,至少没有让她失去最重要的那个人。 “真是个傻丫头。”
程澈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程微白他一眼:“明知故问。”
程澈勉强笑了笑:“等我好了,每日给你做好吃的,争取早些把掉的肉养回来。”
程微心中甜蜜无限,嘴上却道:“二哥以为养猪呢?”
程澈定定看着她:“笨丫头,不赶紧长胖些,穿喜服都撑不起来呢。”
程微怔怔:“二哥?”
“嗯?”
“你是说——”程微张了张嘴,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又羞又喜之下拉起程澈的手再次按向自己胸口,“二哥,你感觉到没?我还以为,这里早就碎了呢。”
程澈…… 罢了,他的微微就是个后知后觉的傻丫头,既然早晚是自己的妻,这样也不要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