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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青草花篮:曲丽华为母则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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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曲丽华坐在藤椅上晒着太阳织毛衣,她在织一件豆绿色毛衣,给春晓织的,我午后的阳光把她照的身心舒畅,曲丽华一边织毛衣一边尽情地畅想着春晓美好的明天,曲丽华希望春晓长大了当个老师,最好是在安丘磐石镇学校当一名英语老师,一辈子呆在安丘磐石镇,为了实现这个远大目标,曲丽华天天在心里默默地为春晓祈祷,祈祷春晓高中毕业后考取山东师范大学,曲丽华越想心里越美,她停下手里的话,扬起头来幸福地凝视着头顶的蓝天,蓝天纯净高远,曲丽华仿佛看到了春晓穿着天蓝色的毛衣站在讲台前侃侃而谈的情景,她由衷地笑了,曲丽华打心底里为春晓自豪,春晓实在争气!她自从踏进学校大门,每次考试都是名列前茅,曲丽华相信春晓当老师的愿望一定会实现;关于秋生的未来曲丽华没有多想,秋生年龄还小,正处于最顽皮的人生阶段,他的班主任老师特意找到曲丽华讲了秋生的具体情况,出乎曲丽华的意料,班主任老师居然对秋生称赞有加,夸奖秋生记忆力强,不论背诵什么内容他都是全班最快,全年级找不出一个同学与秋生相媲美,班主任老师只要见到曲丽华都会热情洋溢满脸自豪地夸奖秋生天生做播音员的料,长大了可以考虑报考北京广播学院,做一个家喻户晓的著名播音员,果真如此的话,可真是祖上有德呀!曲丽华坐在安丘磐石镇自家天井里织着毛衣展望美好未来的时候,许大庆正在许家村田玉宝家里喝酒聊天,田玉宝是许大庆的发小,他俩同龄,家境天壤之别,许大庆的父母早早离开了世界,而田玉宝的父母幸福地生活在许家村,他们和田玉宝的父辈们一样,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纯朴生活。田玉宝三句话不离主题,他的谈话主题直接简单——用尽吃奶的力气说服许大庆买下他名下的面包车,倘若近五年去许家村做调查,询问谁是全村庄的大能人,将会得到一个标准答案,那就是:田玉宝是许家村的大能人,田玉宝是许家村第一个开出租车的农民,当然不是在许家村开出租车,也不是在安丘磐石镇开出租车,人家是在县城开出租车,县城差不多地处青岛和潍坊中间地带,是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在田玉宝心里,县城就是一个物华天宝的风水宝地,田玉宝在县城开出租车发了大财,他盖起了全许家村最气派的大瓦房,田玉宝家五间宽敞明亮的大瓦房成了许家村的一道亮丽风景线,房子的确气派,宽阔的天井中间铺着长长的鹅卵石走廊,一踏进天井就是走廊,一直通到屋门前,走廊上端是用银白色细铁丝搭成的拱形棚罩,天井里一年四季鲜花盛开,五彩缤纷的鲜花爬满棚罩美不胜收,田玉宝的媳妇穿金戴银,穿着时髦,田玉宝的孩子穿的用的也在全村最昂贵,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如此,田玉宝为什么会突然决定果断卖掉曾给他带来巨大财富的出租车?那是他开了无数个日子的出租车,披星戴月地开,顶风冒雨地开,这辆出租车仿佛是田玉宝心心相印的一个好朋友。田玉宝卖之所以如此果断地卖掉他的出租车,其目的说复杂也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他的唯一目的就是安心在家享清福,反正积攒的钱足够用,从今以后像祖先们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还可以凭着自己的兴趣种点儿庄稼蔬菜,陪在亲人们身边,和亲人们朝夕相处,天天可以见到老婆孩子和年迈的爹娘,白天可以看到同一个太阳,夜晚可以看到同一个月亮,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田玉宝原来可不是这样想的,他希望能过开出租车赚到很多钱,越多越好,谁还跟钱有仇呀!直到哪一天开不动了就告老还乡,然而,因为偶然的机会田玉宝听到那个台湾老兵的肺腑之言后,他彻底放弃了这个打算,那个台湾老兵的言行田玉宝终生铭记,那个台湾老兵带给他前所未有的震撼,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来自台湾的一位老兵在县城包了田玉宝的出租车,他要早早赶到青岛游玩几个著名景点后乘坐飞机当天飞到台北,田玉宝愉快地答应下来,他们迎着晨曦出发上午九点之前顺利抵达青岛,按照计划开始游玩,台湾老兵对崂山和栈桥两个地方情有独钟,田玉宝为他拍了许多照片,傍晚乘飞机前三个小时,田玉宝早早将台湾老兵送到青岛流亭机场,时间还很充裕,田玉宝决定再陪台湾老兵聊聊,他们找到一个僻静的咖啡馆,田玉宝点了两杯拿铁咖啡,两个人边喝咖啡边聊,听完台湾老兵掏心掏肺的诉说,田玉宝经过慎重思索之后打定主意——卖掉出租车回归家庭。二战时期,台湾老兵毅然抛弃妻子和决出满月的一对龙凤胎,从青岛跑到了台湾,逃离之前他不是没有犹豫,他站在停泊在青岛码头的轮船甲板上想了又想,最后一咬牙上了船,漂洋过海抵达祖国的宝岛台湾,台湾老兵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一别就是几十年时光,当他重返故乡时,家乡的一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的糟糠之妻积劳成疾早已离开人间,最令他痛不欲生的是那对可怜的龙凤胎,因为从小得不到父爱,家境贫困导致营养不良,儿子是一个老光棍,闺女是个半痴呆,说到这些时,年迈的台湾老兵老泪纵横,他拿出干净的白手帕擦试着眼泪和田玉宝说:“孩子!年轻时不懂事,到老了才明白,可惜我明白的太晚,苍天呀,大地呀,饶恕我吧,饶恕我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吧!我对不起老婆孩子,黄土埋到腰了我才醒悟,世界上我最亏欠的人是老婆孩子呀!都怪我年轻糊涂缺少智慧,也没有人对我点拨,让冲动这个魔鬼控制了我,假如时光可以倒流让我重返青春,我决不会稀里糊涂跟着别人逃到台湾,我要像村庄里的男人们那样,一辈子生活在祖祖辈辈们生活过的土地上,平平安安稳稳当当地度过一生,老婆孩子热炕头,上炕老婆孩儿,下炕褂子鞋,日子简单而幸福!善良的小伙子,我这次回到台北,估计再也回不来了,咱爷俩估计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了,请你牢记我的良言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小伙子,请你珍惜眼前人,珍惜当下的生活,过好生命中的每一分钟,这样才不枉来一趟人间,千万别像我这样,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拿出你生命的全部热情去关心爱护你的亲人们,爱是生命的真谛,爱是恒久忍耐又有仁慈爱,爱是永不止息。”

飞往台北的航班即将启航行,台湾老兵的话就此打住,他站起身来,推着硕大的皮箱步履矫健地向前走去,田玉宝目送着台湾老兵检票完毕走进候机大厅才依依不舍的与他挥手告别。台湾老兵临别前的一番话在田玉宝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田玉宝打定主意,从此以后再也不做金钱的奴隶,从今以后回归家庭回归故土,陪伴老婆孩子和亲人们,安详舒服地过日子,过一份自己真正喜欢的舒适日子,过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好日子,回首往事田玉宝后悔加忏悔,睁开眼就想着怎么赚钱,就知道一门心思赚钱,过年过节也不舍得在家陪陪老婆孩子,实在太傻了,太可怜了,太不应该了!多亏遇到了台湾老兵,他言之有理,等到年老体衰躺在炕上不能动弹时,还不是身边的亲人给端一杯热水煮一碗热面,只有亲人可以做到无私地关照!一个男人年轻力壮时必须对妻子尽责任对孩子尽义务,人在做,天在看!人心换人心,如同《圣经》所说:“你想别人怎么待你,你就怎么对待别人。”

事实上,田玉宝披星戴月开了多年出租车激流勇退够本了,他开出租车赚到的钱村子里老实巴交种地的农民一辈子也赚不来,田宝玉家里住着全村子最气派的大房子,四间大瓦房宽敞明亮,屋子里搭配着城里人使用的冰箱、沙发、洗衣机等,热水器安装在单独的洗澡间,左邻右舍哪个不羡慕哪个称道呀,当然,也有人讽刺挖苦:“啊呸!开出租车的田玉宝家,穷的就只剩下钱了,他老婆孤零零一个人在地里忙活,起早贪黑地忙,就没见舍得花功夫去赶个集,三个孩子田玉宝关心过哪一个?连起码的关心都没有,这个田玉宝除了关心赚钱,他心里面还有谁?孩子读几年级了他都不知道,呸!田玉宝,财迷心窍!这种料赚钱再多管个屁用!顶风冒雨披星戴月天南海北地窜,有什么意思呀?没意思,你看田玉宝的老婆都累成什么样子了,田玉宝就知道攒钱,也不舍得给老婆买件新衣服,良心喂了狗呀!”

有人把这些风凉话简明扼要地说给田玉宝,他听了淡然一笑没说什么,心中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卖掉出租车重新生活。许大庆六千元钱买走了田玉宝的老捷达牌出租车,田玉宝要求许大庆一把交完钱再把车开走,许大庆说一把拿不出来六千元钱,田玉宝说拿不出来就放弃买车的美梦,别小看我的这辆旧车,邻村有好几个人来打我商量,我看重咱俩发小的情份特意给你留着,你可别不识好歹呀!许大庆还能说什么呢?他答应田玉宝回到安丘磐石镇凑钱,凑齐了六千元钱马上返回来,田玉宝自然求之不得,于是无限信任地答应了许大庆,许大庆跨上自行车猛蹬着自行车的脚镫子,自行车飞速驶向安丘磐石镇,自行车疾驰宽阔的大路上,许大庆兴奋地吹起了口哨,他吹的是电影《铁道游击队》插曲,生活是多么美好呀,简直就是美梦成真,许大庆尽情相像着明天的幸福生活,想的欢天喜地,想的激情澎湃,想到过不了几天,四个轮的汽车就要替代两个轮的自行车,许大庆感觉自己的双肩上突然长出来一对金色的翅膀,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许大庆飞起来了,道路两边挺拔的白杨树也展翅飞翔,许大庆思绪万千,许大庆即将开上出租车,开上出租车的许大庆会像一匹野马,许大庆将要开上出租车,开上出租车的许大庆,总有一天会兴高采烈地开着出租车离开安丘磐石镇,离开曲丽华,这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日子即将结束了,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即将结束了,自从以养老女婿的身份倒插门到安丘磐石镇的第一个夜晚,许大庆内心就产生了极大的不满,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安丘磐石镇,何止是不喜欢呀,有时候简直可以说是讨厌!在安丘磐石镇度过的这种日子,这种枯躁乏味的日子,许大庆早就过够了,许大庆要换一种活法,作为一个倒插门女婿的日子总算熬到头了!在安丘磐石镇生活的这些年,许大庆经历了怎样的风风雨雨、踏过多少沟沟坎坎,只有许大庆自己清楚,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俩孩子一天一天长大,曲丽华一心想让孩子念书,念书就要花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户人家,到哪儿去摸钱供应孩子读书!为了俩孩子顺利念书,许大庆无数次告诉自己,当爸爸的必须为孩子负责,当爸爸的必须多赚钱,有人奉劝许大庆,只管供应秋生念书就行,春晓一个女孩子,念书念书,念个什么劲!女孩子早晚嫁人,念书白念了!许大庆把这个想法向曲丽华坦诚布公,哪想到曲丽华斩钉截铁地打断了许大庆的话:“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他们吃饱了撑的,他们那样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在我曲丽华这儿,闺女儿子一个样, 闺女孩子我照样培养,不论男女,好好念书才能明事理,好好念书才是正事。”

许大庆碰了一鼻子灰,从此不再说什么,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他前前后后地想呀想,最终想通了,他认为曲丽华做的对,肯定曲丽华想法的同时,许大庆心生愧疚,自己是一个男子汉,竟然比不上曲丽华有远见,许大庆决定今后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到做到,他改正了不少缺点,为了多赚钱供一儿一女读书,许大庆决定开出租车,是呀,夫妻同心其力断金,许大庆豁出命来也要多赚钱供春晓和秋生读书,许大庆之所以混成这副样子,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他总共上过两年学,现如今国家政策好了,老百姓的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家家吃的饱穿的暖,庄户人也讲起了生活质量,然而,许大庆总感觉生活中少了点儿东西,他心中有一块地方总是空空荡荡,他三岁就成了孤儿,没有兄弟姐妹,从爹娘那里几乎没得到该得的爱,没有得到爱的人大部分不会去爱他人,许大庆就属于这类,他和曲丽华夫妻多年来,两个人依然像两个人,各自为王,彼此没有一次敞开心扉沟通交流过,许大庆像一株孤单的野草,沐浴着苍天恩赐的阳光雨露,蓬蓬勃勃成长着,他不知道如何爱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尊重自己,更不知道如何尊重爱护曲丽华,曲丽华在姐妹四人中排行老小,爹娘打小对她宠爱有加,家里有好吃的好喝的,三个姐姐都心甘情愿让着她吃,所以,曲丽华虽然出身贫寒但她几乎没受过什么苦,姐妹四人曲丽华个子最高,她一米六五,三个姐姐都没有长到一米六,而且,曲丽华性格特别好,她天真活泼纯朴善良,在她眼里世界上没有丑恶只有美好,她就像天井里绽放的大丽花,美丽大方,纯真的像个孩子,曲丽华这点儿像极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永远面带笑容,仿佛世界上从来就不存在让人发愁的事情,母亲向来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千真万确,曲丽华从来没见过母亲皱眉头,不论日子多苦多累多难,母亲总是满面笑容坦荡从容,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也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母亲都能做到不慌不忙从容淡定,火上了房顶母亲也不会着急,曲丽华对母亲佩服的五体投地,年龄越大,曲丽华的性格越随母亲,她印像中的母亲美丽乐观从善如流,曲丽华生在安丘磐石镇长在安丘磐石镇,百年之后也会埋在安丘磐石镇,她热爱安丘磐石镇的一草一木,她为自己拥有一位高瞻远瞩的母亲而自豪,但她永远不会骄傲,母亲告诉她,骄傲使人落后,人活到九十七八,不能笑话别人耳聋眼花,母亲是曲丽华毕生的楷模,一辈子生活在安丘磐石镇,曲丽华对此越想越感恩,感恩母亲,感恩父亲,感恩安丘磐石镇上空的日月星辰,感恩安丘磐石镇的每一寸土地!她亲眼看到,一个安丘磐石镇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嫁到外村后的悲剧遭遇令曲丽华不寒而粟,曲丽华不愿意说出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她的遭遇太悲惨,嫁给丈夫的第一天她就遭到冷酷无情的家暴,有一次她丈夫打断了她的腿,她偷偷雇了一辆三轮车回到安丘磐石镇娘家住了三个月,娘家人将她丈夫告了,法院果断地判他们离婚,可关键时刻那个女孩子心软了,她舍不得年幼的儿子,害怕孩子落在后娘手里…… 曲丽华发自肺腑地佩服自己的父母高瞻远瞩,招来许大庆做养老女婿;曲丽华没有一天不在想念母亲,她感觉母亲一直活着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母亲的陪伴是曲丽华源源不断力量源泉。许大庆骑着自行车回到家里,一见到曲丽华就说明了情况,听到家里要买汽车曲丽华放下手里的活高兴地跳起来了,她告诉许大庆不用急,多大点儿事呀,她给三个姐姐分别打去电话向她们最大限度地借钱,三个姐姐痛快地答应了,一个小时内都拿着钱赶回了安丘磐石镇,曲丽华清清楚楚地写好三张借条分别交给三个姐姐,换取了她们口袋里的现金,再打开箱子的铁锁取出自己平日攒的钱,六千块钱云淡风轻地凑齐了,许大庆如愿以偿买下了田玉宝的出租车,他到驾校学习两个月后拿下驾照,正式跑起了出租,曲丽华摸着车眉开眼笑地告诉许大庆:“等到孩子们放了假,咱们一家四口可以坐车到县城逛逛,逢年过节走亲戚,一家人坐在车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多美呀!”

许大庆立即回答:“那还不简单,车是咱们的,咱们想去哪儿就开着车去哪儿。”

许大庆开上了出租车,曲丽华的心里甭提有多美了,赚钱多先不说,许大庆每天晚上从县城回家,都会给春晓和秋生带好吃的,那些东西在安丘磐石镇大集上买不到,有一次许大庆还给两个孩子分别买了喜欢的书,书的扉叶上盖着新华书店的大红印章,曲丽华心里前所未有的满足,只要两个孩子拥有大好前程,自己吃苦受累何足挂齿,曲丽华可不是鼠目寸光的女人,曲丽华感觉小日子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她心存感恩浑身有用不完的劲,生活在她面前展开了一幅新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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