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和妈妈回到四会镇给外公拜年，外公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腿上出现了明显的水肿，稍一活动就喘不上气来，妈妈很是担心，和大舅商量后，第二天我们就把外公接到了南安市，准备等初七医院上班后去检查一下。　　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把我和妈妈叫到了办公室，把外公的心脏彩超和血液检查结果递给我们，解释说和五年前在宁江医院的结果相比，外公的病情有所加重，已经到了充血性心力衰竭的中晚期，这也是器官老化的必然结果，考虑到外公已经80岁了，建议继续通过药物治疗缓解症状，延长寿命。　　妈妈急切地问：“那他还可以再活多久呢？”

医生考虑了下说：“如果能够做到按时吃药，低盐饮食，少喝水，注意休息，应该还能再活一两年吧，我会把他现在吃的药调整一下，可能会比原来贵一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我和妈妈愣住了，外公的病刚确诊时医生说再活十年八年都不是问题，可是这才过去了五年，就只有一两年可活了，这让我们如何能够接受。　　出了医院后妈妈心情很是低落，给大舅打电话简单说了下情况，妈妈主动提出让外公呆在南安，一方面有什么状况去医院方便，另一方面妈妈也可以尽一尽孝心。　　回到家后我们强装笑颜，告诉外公他的病情很稳定，让他不要担心。外公犹疑地看着我们，没有说话，末了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拿着检查单，偷偷回屋给秦朗打了电话，把外公的情况给他说了一下，秦朗让我把检查结果拍照发给他，他正好在医院，可以拿着去问问心内科的医生。　　我呆呆地坐着，等待秦朗的回电。突然有人敲门，我打开一看，是外公。　　我赶紧把他扶到床边坐下，外公歇了口气说：“小暖，你一直都是乖孩子，告诉外公，医生到底怎么说的？”

我掩饰住心中的慌乱，笑着对外公说：：“医生说您这些年坚持吃药，病情控制得很好，虽然现在症状加重了一些，但是都是正常的，您把他新开的药吃了应该就能好了，您不用担心呢。”

外公叹了口气，“唉，连你也糊弄我，老了真是没用哦。”

我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赶紧转过头逼了回去。外公一生活得明明白白，不知道我们现在瞒着他到底是对还是错。　　外公看到我的神情，仿佛明白了什么，说：“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看来我得开始安排后事了哦。”

我心里一急，脱口而出：“哪有那么快，医生说您至少还能活两年呢。”

外公愣了一下，过了好久才开口说：“两年，两年也够了，能看到你毕业了，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也值当了。”

我跪坐在外公膝前，撒着娇说：“外公，我不准您这么说，我的娃还想领太爷爷的压岁钱呢。”

外公用颤巍巍的手摸了摸我的头说：“儿女辈里我最疼你妈，她是老小身子弱，你外婆又走得早，她算是我一手带大的，也最孝顺我。孙子辈里我最疼的就是你了，从小就乖巧懂事，什么事都放在自己心里，一点都不要爸妈操心，也最让我心疼。我听你妈说你现在也不愿意谈恋爱，我估计是看不到你结婚生娃了哦。”

我不知道该不该把秦朗的事告诉外公，正犹豫着，外公从衣兜里慢慢摸出了一把白色的玉锁放在我的手心里：“小暖，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长命锁，我一直给你留着的，你以后有孩子了就给他戴上，保管他一生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外公，我不能要，您以后亲自给他戴上好不好？”

我赶紧拒绝。　　“小暖，听话。”

外公一急，咳嗽了起来。　　我赶紧起身给外公顺背，过了好一阵外公才缓过来，我只得答应外公，把玉锁好好收了起来。　　外公累了，我把他扶回房间躺下休息。一想到外公的日子不多了，我常年在外读书，能够陪伴他的时间就更少了，不禁悲从中来，恨不能扑在床上大哭一场，又怕外公见着，排遣无法，只得出门去嘉陵江边走走。　　嘉陵江虽然没有长江广阔，却也浩浩汤汤，奔腾不息，江风袭来，让我一下子清醒和冷静了许多。　　近几年政府花了大力气修建滨江大道，颇有成效，江边绿树成荫，虽是寒冬，也有三三两两的游人来此散步。我找了个椅子坐下，静静地看着江水奔流，竟也生出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之感。　　电话响了起来，是秦朗，我接了起来。　　“喂，小暖，我问了院里心内科最权威的医生，他的看法和你那边医生的看法基本一致，外公现在的年龄和身体状况做手术风险极大，建议保守治疗，医生开的药也没有问题，最好两个月去医院复查一次，避免急性恶化。”

“那，那医生有说外公还能再活多久吗？”

秦朗顿了顿说，“乐观估计一到两年吧。”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呆呆地问：“那外公现在能坐飞机或者火车吗？我想带他去江城看看。”

“最好不要，心衰病人要少活动，多休息，长途旅行会加重心脏负担，导致病情恶化。”

我沉默了，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　　“小暖，你还在听么？”

“嗯。”

我的声音很是低落。　　秦朗缓缓开口：“医学界的前辈特鲁多说过，医生的作用是‘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家人的作用也是一样，与其唉声叹气，不如多多陪伴和宽慰病人，让病人保持乐观的心态，这样反而能够缓解病情，延长寿命。”

我吸了吸鼻子，说：“你说得对，我都听你的，回去好好陪外公，让他开开心心的，可是，可是，你再让我伤心一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因为这实在是太难了。”

秦朗柔声说：“小暖，想哭就哭出来吧，我在旁边陪着你。”

“听了你的话已经好多了，不哭了，外公该醒了，我要回去给他做饭啦。”

我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尘。　　“你在哪里？”

秦朗关切地问。　　“嘉陵江边上，你听，还有呼呼的风声呢。”

“听到了，小暖，江边冷，快回去吧。”

“嗯！”

我听话地往回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妈妈和赵叔要出摊卖锅盔，我就在家陪着外公，陪他说话，带他出门散步，给他做好吃的，监督他按时吃药，外公行动缓慢，我也跟着放缓了步伐，放低了声音，心里竟也体会到了难得的宁静。　　回学校前外公腿上的水肿已经消了，气喘也好了很多，我的心里终于感到了些许安慰。